剑门关的晨雾还未散尽,七匹瘦马已驮着血狼部残众消失在戈壁尽头。林湛摩挲着青铜钥匙的断齿,身后忽然传来枯枝断裂声。算命瞎子拄着半截竹杖,杖头铜铃裂作两半。
"三十年前铸剑谷惨案,活下来的不止老朽。"瞎子用断杖敲打祭坛残碑,青苔下露出半行铭文,"你可知王铁骨为何拼死护你?"
林湛剑尖微颤。老镖师咽气前紧攥的三岔铜牌从袖中滑落,牌背阴刻的"裴"字在阳光下泛着血锈。瞎子独臂掀开衣襟,胸膛赫然烙着与王铁骨相同的印记。
"我们十八铁卫奉命销毁锁龙链图谱,你父却私藏了最关键的三页。"他拾起半块玉佩抵住碑文,裂纹与字迹严丝合缝,"当年裴三绝盗走的,是份假图。"
潼关驿道的酒旗被烈日烤得发蔫,林湛押着空镖车过岗时,守关兵卒的枪尖有意无意扫过车辕。玄铁护腕扣住枪杆的刹那,他瞥见对方腕间淡去的狼牙刺青。
"少镖头好身手。"络腮胡校尉抹去额汗,铜腰牌却"不慎"滑入货箱夹层。林湛剑柄轻挑,牌上三岔纹路刺得眼角生疼——与血狼部族长的印信如出一辙。
夜宿荒村野店时,货箱暗格传出机械轻响。青铜匣内躺着半卷《山河社稷图》,边角批注竟是林震南笔迹。泛黄纸页间飘落张药方,柴胡三钱的位置画着个莲纹。
白蜡山脚的茶棚里,说书人正讲到"寒螭剑怒斩七煞"。林湛的斗笠忽被劲风掀起,三枚柳叶镖钉入身后梁柱,镖尾银莲在暮色中绽开。
"林少主可知这图值多少人性命?"蒙面女子罗袜生尘,腕间金铃震碎茶碗,"白驼山要的从来不是玉佩,是你父在青城山藏的东西。"
寒螭剑出鞘五寸,剑气激得药方飘起。女子突然闷哼后退,袖口爬满紫斑——竟是那日唐门老者所中毒症!林湛剑锋回转挑开面纱,眉心莲纹已溃烂见骨。
"好个唐门千丝毒..."她咬碎后槽牙仰天倒下,"裴三绝果然留了后手..."
青城山道上的血渍延绵三里,林湛追着药香闯入废窑。陶瓮中沸腾的碧色药汁里,沉浮着数节青铜链环。独眼客的钢鞭缠在梁上,鞭梢铁刺挂着半幅染血袈裟。
"少镖头来迟了。"裴三绝从阴影中踱出,双钺刃口泛着蓝光,"你父用三页真图换我七载自由,这笔买卖..."
剑鞭相交爆出火星,钺柄机括突然弹射毒砂。林湛旋身踢翻药瓮,沸腾的药汁浇灭毒火。裴三绝暴退间撞碎陶壁,露出后面密室里的七口青铜棺——棺盖螭纹与寒蟜剑柄完美契合。
暴雨倾盆的铸剑谷旧址,林湛持剑立于残碑前。七枚青铜钥插入棺盖锁孔,机括转动声惊飞夜枭。棺内冰晶封存的并非尸身,而是七卷以血为墨的《镇毒录》。
"天启三年大疫,铸剑谷熔兵刃为棺,封存瘟毒源头。"老仆的断杖敲打冰面,"你父送往西域的七具冰棺,装的都是解毒药人。"
裴三绝的狂笑震落檐瓦:"好个正道楷模!当年为试药毒杀三百流民,这笔账..."
话音未落,寒螭剑穿透他左肩钉入石壁。林湛扯开刺客衣襟,胸口狼头刺青下藏着更深的莲纹:"白驼山用毒控制你二十年,这毒疮与唐门所中别无二致。"
子时的打更声惊起寒鸦,林湛独坐镖局密室。案头并排放着药方与青铜匣,朱砂勾勒出青城山暗道图。王铁骨遗留的铜牌忽然发烫,牌身显影出密道机关枢的位置。
"少镖头!马厩..."探子手的惊呼被剑风截断。林湛破窗而出时,十二匹黄骠马已口吐白沫。饲槽里残留的西域苜蓿中,混着与裴三绝所种同源的莲瓣毒粉。
暗器破空声自檐角袭来,七枚透骨钉排成北斗状。林湛剑穗金铃震响,钉身毒砂竟被声波震散——正是算命瞎子所授"碎玉吟"。黑影闷哼坠地,腕间银丝暴露了唐门身份。
青城山密道的火把映出两道身影。林湛剑锋抵住唐门老者咽喉,后者十指铁蒺藜对准冰棺机关枢。
"当年你父为夺真图毒杀我兄长,今日便用这七棺瘟毒还债!"老者狞笑着按下机关,棺盖缝隙渗出黑雾。
寒螭剑突然脱手射向穹顶,剑气激发的青铜链如蛟龙摆尾,将毒雾压回棺内。林湛旋身踢飞老者,腕甲螭纹与链环暗扣相合:"铸剑谷熔的是解毒炉,你兄长死于贪念!"
晨曦染白剑阁险峰时,最后一口青铜棺沉入地脉。林湛折断寒螭剑插入祭坛,钢鞭缠着《镇毒录》悬于残碑。
"这剑该随铸剑谷埋了。"他抹去颈后残存的朱砂印,"江湖恩怨,止于江湖。"
残碑上的寒螭剑迎着晨露嗡鸣,林湛解下染血的束发带系在碑顶。山风掠过时,带尾金铃与二十里外镖局的檐马发出同频清响。
三个月后,潼关驿道旁的野茶铺换了东家。疤脸掌柜擦拭粗瓷碗时,总盯着南来北往的镖旗。这日骤雨初歇,商队铜铃混着马蹄声渐近,褪色的"威远"二字在残阳里泛着旧光。
"陈年普洱。"斗笠客抛来块碎银,腕甲螭纹被衣袖半掩。疤脸掌柜斟茶的手蓦地僵住——茶汤倒影里,那人颈后朱砂印已淡成浅痕。
后厨柴扉忽被劲风撞开,十二枚铜钱嵌入梁柱排成莲形。蒙面人双钩锁喉而来,钩刃竟刻着白驼山暗纹。茶碗炸裂声中,斗笠客以竹筷点中钩背机簧,淬毒银针反向没入袭击者眉心。
"西域的曼陀罗汁浸针,唐门的七星镖手法。"林湛掀起来人面巾,溃烂的莲纹已蔓延至耳后,"裴三绝余毒未清。"
夜色吞没最后一丝霞光时,茶铺地窖暗门转动。疤脸掌柜举着火折子,映出墙上斑驳的西域舆图,某处戈壁绿洲被朱砂圈了七重。角落陶瓮突然爆裂,半卷《镇毒录》残页在羊奶中浮沉,墨迹渐显青城山暗渠走向。
"少镖头可听过药人泣血碑?"掌柜独眼闪过异光,钢鞭缠着的陶片拼出半句梵文,"当年那七具冰棺沉渊处,近来夜夜有青铜链响。"
林湛摩挲茶碗缺口,碗底釉下忽现三岔纹。窗外荒原尽头,血狼部旧祭坛的狼烟再度升起,混着某种混浊的药香飘过潼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