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对薛皇后的选择,毫不意外。

但凡有脑子,也知道要选帝王,而非太后。

云雾带着郑太医和整理出来的一箱子证据,去了御前。

路上则在想。

太后胆子实在太大了。

并且实在愚蠢。

她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斗赢帝王?

太后当年没怀上帝王时,将舒太妃所出的三皇子抢到自己身边抚养,这倒是也算情有可原。

毕竟女人在后宫,有一个孩子,这后半辈子就不用发愁了。

更何况三皇子还那样聪明,得先帝喜爱。

可云雾想不明白的是,太后后来待三皇子好,却不管自己的亲生儿子。

那时贵妃设计,同时针对三皇子和陆尧,要太后选择救他们其中一个……太后居然舍弃自己的亲生儿子。

哪怕她当时派自己的心腹去救陆尧呢?

偏偏她就是放弃得彻底。

在因为此事和陆尧之间生出罅隙,十几年无法修复母子关系之后,又不肯老实,在皇嗣上动手脚……

云雾这般腹诽着,和郑太医一路无话,到了御前,见到了帝王。

她把之前对薛皇后说的话,又对帝王说了一遍。

“臣妾查到,王太医与梁王府,有些姻亲,他的儿子娶了梁王府二房夫人的侄女。

“御书房的总管太监高德胜在宫外的宅子,是梁王府送的。”

单单是这两点,意味着什么,已经不必明说了。

梁王府。

可是太后的娘家。

掌着西南兵权。

他们的手怎么能伸进宫里?

除了是太后,还能是什么人?

“皇上打算此事如何处理?”

此时,云雾又这样问了句。

郑太医在一旁听着,还有些不理解她的意思。

既然已经拿到了充分的证据,难道不是还去找太后对峙吗?

就听云雾接着又说:“或许,可以暗中将这两个人,找个理由给处理掉,如此,也可以保全太后的颜面。

“这其中又牵扯到梁王府。

“但西南局势稳定,如今还需要梁王府来维系。

“臣妾虽然查出来这些,却也知道,此事不能闹得人尽皆知,否则,梁王府和圣上之间生出了罅隙,总归是不好的。”

郑太医再听完这些,脸上的惊讶都有些掩饰不住了。

怎么云雾查完,还要包庇太后和梁王府的意思?

那她做这些的意义,又是什么?

郑太医甚至一时担心,帝王会不会因此而发怒。

但他显然是想不到更深的一层上去。

“你考虑得很是周全。”

然而,却听帝王语气里,竟是带着一丝满意的,“王太医和高德胜都是早就在宫中的。

“朕才刚登基,陈嫔怀上龙嗣,却在六个月时一尸两命惨死。

“此事,或许,可以给出一个真相了。”

郑太医听着帝王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太敢想。

不会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接着,就听云雾微微一笑,答了句:“臣妾明白了,臣妾会着手安排好这一切的。

“想必刘美人在天之灵。

“若知晓圣上终于给陈嫔报了仇,也必定会安心了。”

她这样说。

倒叫帝王有一丝的不快了。

“提她作甚?朕这样做,又不是为了她。”

当日刘美人骂他薄情的话,陆尧可是记忆尤深。

“是,臣妾说话有失分寸,皇上不要跟臣妾计较才好。”

云雾就这样笑着又道了句。

陆尧听得这话,挑了挑眉。

有心想说些什么。

却瞥一眼杵在一旁的郑太医,俊眉又微有些不悦地一皱。

郑太医察觉到帝王这嫌弃的目光,顿时压力陡增。

“朕这几日朝政上的事情有些繁杂,你有朕的令牌在手,此事,就交由你去办。”

最终,帝王只这么说了句。

“是。”

云雾领了旨意,就又带着郑太医离开了。

那一箱子证据,却是并未带走。

郑太医走时,眼睛盯着那只箱子。

云雾瞥见他的目光,没有点破。

直到又回到泠月殿,她才开口说道:“圣上不和太后撕破脸,你很失望?你恨太后?”

郑太医听得这话,握了握拳。

他被太后关在慎刑司,受了这么多天的折磨,心里怎么可能不恨太后?

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有说话。

郑太医一时有些不懂云雾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太后不管怎么说都是圣上的生母,圣上身为一国之君,头上顶着一个孝道,是不可能和太后撕破脸的。”

只听云雾缓缓说道,“更何况,兹事体大。

“牵扯到皇室丑闻,尤其是与皇嗣有关,一旦传扬出去,不但对圣上的威望有损,也会动摇社稷稳固。

“试想一个帝王,在子嗣上却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动了手脚,若是给番邦的人知道,怕是会起了不臣之心,那些早先陪着太祖打天下的老臣,怕也会生出异心。

“更不用说,朝廷还有西北和西南两个异姓王,都是手握兵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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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登基,毕竟也才第三年而已。

“所以,圣上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对太后怎么样的。

“他只能动她身边的人,拔掉她的爪牙,用威慑的手段对付太后,用怀柔的策略利用梁王府为他看守西南的江山。

“之后,再徐徐图谋……

“你,可明白了?”

云雾说完,目光就轻飘飘地落在了郑太医的脸上。

而郑太医,早已经听得一脸的心惊。

他没有想到这样的层面上……

此时听了云雾一席话,才惊觉自己的浅薄无知,而云雾,一个妃嫔,却有如此的深谋大略。

第一次,郑太医心里服气了。

也是更加深刻地意识到,难怪云雾一入宫后,就能一路扶摇直上,独得圣上青眼喜爱。

“娘娘,可要微臣为您把脉?”

这时候,郑太医已经迅速地转换了心态,借机向云雾表明自己知晓什么才是他该做的。

云雾闻言,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

“用不着。”

她云淡风轻地说,“不过,往后你给别的妃嫔开调理身子的药方,照样给我开一副就是。”

郑太医听完,心中又是一惊。

这意思岂不是说,她从未受那些有问题的膳食影响过?

所以,她这么久没有怀上龙嗣,并不是和其他妃嫔那般,是在饮食上被人动了手脚……

而是她自己还不想怀上!

她早就知道了宫中膳食有问题?

而不是如她表面上说的那样,是后来才察觉出不对的……

郑太医一时无言地望着云雾。

智多必妖。

她是不是有些聪明得过头了?

这样的女子,后宫谁会是她的对手?

她一直那样得宠,偏偏薛皇后却毫无戒备之心,对她也是颇为信任和看重的。

这个女人,她所图谋的,真的只是宠妃的地位吗?

郑太医一时心中千头万绪翻滚。

不过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她之前能够那样有底气地与他谈条件,说会叫他最终抱得美人归。

“……微臣遵旨。”

后知后觉的,郑太医答了一句。

云雾笑了笑。

“还有件事,要你去做,是关于圣上方才在御书房所说的,陈嫔的事。”

她说着,冲圆绒使了个眼色。

圆绒立即入了里面的寝殿,很快取出来一只密封的小匣子。

她将小匣子拿给郑太医。

郑太医连忙双手接过来。

“你对陈嫔的死,了解多少?”

云雾望着郑太医,又问。

郑太医便将自己所知,都一一道出。

云雾听完,点了点头。

和外面流传的差不多。

都以为陈嫔是死于被浸泡了红花的血玉镯子。

“打开看看。”

云雾说。

郑太医连忙听话地将小匣子打开。

“这是……”

看到里头的东西,他面上现出一抹讶异之色。

“这是陈嫔死前,一直戴在身上的那只血玉镯子的碎片。”

云雾语气不疾不徐地道,“这只镯子,很干净,根本不曾在红花中浸泡过。”

她这样说完。

郑太医立即将镯子的碎片凑到鼻端,仔细嗅了嗅。

的确没有任何陈旧的红花的味道。

按理说,碎片放在密封的小匣子里,味道是无法散逸的。

“陈嫔的死因,另有玄虚?”

郑太医想了片刻,不由地问道。

“郑太医很聪明。”

云雾又扯了扯唇角,语气间带着几分赞赏的意味。

郑太医不禁脸上一热。

心中竟有几分羞赧。

这是只有幼时读书时,得老师夸奖时才会有的情绪。

“我可以告诉你,陈嫔真正的死因,但是需要郑太医你想办法,将这种死因公开。”

只听云雾又接着说道。

“是,修仪娘娘尽管吩咐,微臣必定竭尽所能。”

这一次,郑太医很快就语气恭敬地道。

经历了这些日子,他已经深刻地意识到,除了忠于云雾,他并没有第二条更好的路可以走。

慈宁宫一直盯着云雾。

得知云雾带着一只箱子去了御前,太后就控制不住的紧张。

“她想做什么?”

太后坐在那里,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她是不是想让皇帝废了哀家这个太后!”

“太后娘娘莫急。”

安宁嬷嬷立即安抚她道,“圣上是一位明君,是不会干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的。

“如今要紧的,是盯着宸修仪,看她下一步究竟想要做什么。

“太后娘娘,当初,贤妃在陈家作恶。

“陈家要杀了她。

“是您心善,收留她在身边,将她送给圣上,还叫她怀上圣上唯一的皇子。

“或许,是把她这枚棋子抛出来,替您顶住这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