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梨立刻应声,小心地扶起沈书欣:“书欣,爷爷既然都这么说,那我们先回去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沈书欣知道再多问也无益,顺从地站起身,对着傅老爷子微微点头。
“爷爷,那您也早点休息。”
“好,好,回去路上小心。”
傅老爷子目送着两个年轻女孩相携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廊尽头,他脸上强撑的平静才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重的疲惫和忧虑。
一直静候在一旁的管家这时才悄无声息地上前,低声询问道:“老爷子,您为什么不把少爷那边真实的情况……多少告诉少夫人一些?她这样日夜悬心,恐怕对养胎更不好。”
傅老爷子靠在太师椅背上,闭上眼,手指缓慢地捻动着佛珠,声音苍老而沙哑。
“怎么说?告诉她程宴不仅忘了她,现在情绪极不稳定,抗拒所有陌生接触,连治疗都配合得断断续续?还是告诉她,不知道程馨月用了什么办法,步步紧逼,几乎是以半个女主人的姿态自居?”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是历经风浪后的沉痛与决断。
“书欣快到预产期了,再也受不得半点刺激。傅家亏欠她很多,我绝不能……绝不能让她再因为这些事情,出任何意外。”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重。
那是程宴用命护着的人,和他们傅家未来的希望,他赌不起,更不敢冒险。
管家闻言,沉默地低下头,不再多说什么。
客厅里重新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佛珠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敲打在沉重的心上。
……
另一边,M国。
飞机舷窗外的云层厚重,如同尚琉羽此刻的心情。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并未带来丝毫倦意,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紧绷。
她踩着高跟鞋,走在医院VIP通道光洁冰冷的地板上,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回荡,一声声,敲在心上。
傅长天跟在身侧,几次想开口,都被她周身那股拒人千里的寒意堵了回去。
病房门被推开的一瞬,尚琉羽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预想中儿子沉睡或痛苦的模样并未出现。
傅程宴半靠在床头,头上缠着纱布,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是睁着的,正平静地看向窗外。
然而,让尚琉羽血液几乎凝固的,是床边坐着的那个人,程馨月。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长裙,长发温婉地披在肩后,正微微倾身,用湿棉签细致地擦拭着傅程宴放在被子外的手。
那姿态,熟稔得刺眼。
更刺耳的,是她轻柔的嗓音:“程宴哥,你看,妈妈来了。”
傅程宴闻声,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尚琉羽身上。
那双曾经锐利冰冷的眼眸,此刻只有一片空茫的陌生。
他微微蹙眉,像是在辨认,又像是在困惑。
程馨月见状,立刻柔声引导,语气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是妈妈呀,你记得吗?妈妈很担心你,特意从国内飞来看你。”
傅程宴的眉头缓缓松开,目光里的戒备似乎消散了些。
他看向尚琉羽,喉结滚动了一下,一个极其生疏甚至带着迟疑的称呼,低低地逸出:“……妈?”
尚琉羽浑身一颤,像是被无形的冰锥刺穿。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她的儿子,竟然需要另一个女人来教叫她妈妈?
而且,他叫了,眼神里却依旧没有属于母子间的亲昵,只有一种完成指令般的平淡。
她的目光猛地射向站在一旁,脸色尴尬又带着几分无奈的傅长天。
傅长天接触到妻子冰冷如刀的眼神,下意识地想解释:“琉羽,你听我说……”
尚琉羽却看也不看他,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却还算得体的浅笑,对着傅程宴温声道:“程宴,感觉好点了吗?妈妈来了,你别怕。”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床上的傅程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重新将头转向了窗外,显然对这场母子相认并无太多兴趣。
程馨月站起身,对着尚琉羽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尚阿姨,您来了。程宴哥刚醒没多久,精神还不算太好,威尔逊教授说需要静养。”
尚琉羽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一向温婉的眼神此时却锐利得几乎要剥开她刻意的伪装。
她没有回应程馨月,而是直接转向傅长天,声音不高,却带着命令的口吻:“长天,你出来一下。”
说完,她率先转身,走出了病房,背影挺直,却带着一种即将崩断的脆弱。
傅长天看了一眼病床上漠不关心的儿子,又看了一眼垂眸站在床边,一副温顺模样的程馨月,重重叹了口气,跟了出去。
走廊尽头,安静的休息区。
尚琉羽背对着傅长天,看着窗外异国灰蒙蒙的天空,肩膀微微起伏。
良久,她才转过身,脸上已没了方才在病房里的强自镇定,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冰寒和失望。
“傅长天。”她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冷得像冰,“你告诉我,一开始坚持要带程宴来M国,是不是就算计好了?算好了要把程馨月弄到他身边?”
傅长天脸色一变,急声辩解:“琉羽!你怎么会这么想?程宴的伤情你最清楚,威尔逊教授是这方面的权威,来M国是为了给他最好的治疗!我怎么可能拿儿子的健康开玩笑?”
“治疗?”尚琉羽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悲凉,“最好的治疗,就是让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在他连自己亲妈都不认识的时候,天天守在他床边,教他认人?傅长天,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程馨月对她是什么心思,你会不知道?”
他们带着傅程宴来M国治疗的事情,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程馨月一个外人,从何得知!?
说到底,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特意告知程馨月了!
她一步步逼近,眼底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痛心:“还是说,你觉得程宴现在这个样子,谁在他身边都无所谓了?甚至……你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