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苏旭独自坐在御书房，桌上摆着那碗凉透的参汤。
他想起黛玉的话，想起玥儿哭红的眼睛，想起宫人见他时闪过眼底的惧色。
这些他从未注意过的细节，此刻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他真的变了吗？
变成了那个被他憎恨一辈子的父亲的样子？
是皇权让自己变了吗？
窗外风声呼啸，吹得纸窗哗哗作响。
他看向案上那堆奏折，最上面一份是关于明德公府的密报——山子野在软禁期间绝食三日，身体每况愈下。
苏旭拿起那份密报，看了很久。
火盆里炭火噼啪作响。
最终他没有把密报扔进去，而是放回原处。
“来人。”他声音沙哑，“传旨，允许明德公府家人探视。另外……让御膳房给那边送些清淡食物。”
传旨太监愣了愣，慢半拍才应声退下。
第二天清晨，苏旭去凤仪宫看黛玉。
她还在睡，脸色比昨天好了些。
他坐在榻边，静静看着她的睡颜。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她还没有任何异状，也微微隆起的腹部。
那里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苏旭伸手想摸，又怕惊醒她，手悬在半空许久，最终落在她发间。
“黛玉。”他低声说，“朕会改的。”
话音刚落，玥儿蹬蹬蹬跑进来。
小公主一见他，脚步顿住，怯怯喊了声：“父皇……”
苏旭心口一抽。
他蹲下身，张开双臂：“玥儿，过来。”
小公主犹豫片刻，小心翼翼走过去。
苏旭把她抱起来，发现她小身子绷得僵硬，眼睛里还带着警惕。
“玥儿不怕。”他声音前所未有地温柔，“父皇以后不凶了。”
小公主眨眨眼，似乎不太相信。
苏旭鼻子发酸，紧紧抱住女儿。
他想起黛玉的话——这宫里的血腥味太重了。
是啊，太重了。
重到连自己最亲的人，都开始害怕他了。
“玥儿。”他在女儿耳边轻声说，“父皇带你去看海棠花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不带侍卫。”
小公主愣住。
她记得上次去御花园，父皇带了二十个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她连多看一眼花都不敢。
“真的吗？”她小声问。
“真的。”苏旭笑了，“父皇还要教玥儿爬树。”
“可是母后说女孩子不能爬树……”
“那就不告诉母后。”苏旭眨眨眼，“这是我们的秘密。”
玥儿眼睛亮了，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她搂住父皇脖子，在他脸上啾了一口：“父皇最好了！”
苏旭心里那块冰，终于松动了些。
他抱着女儿走出凤仪宫时，阳光正好。
御花园里，父女俩站在海棠树下。
玥儿仰着小脸，看父皇把围栏撤掉，然后抱着她爬上树。
“怕不怕？”苏旭问。
“不怕！”玥儿兴奋得小脸通红，“好高啊父皇！”
苏旭抱稳她，看着女儿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忽然就想哭。
他错了。
错在把所有精力都用来防范敌人，却忘了守护身边人的笑容。
树枝摇曳，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来。
一片花瓣飘到玥儿手心，她小心翼翼捧着，转头问：“父皇，这朵花可以送给母后吗？”
“当然可以。”苏旭揉揉她脑袋，“玥儿真孝顺。”
小公主咯咯笑起来，笑声清脆如银铃。
苏旭抱着她坐在树杈上，看着远处的宫墙，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从今往后，他要做的不是把所有人都关起来保护，而是让她们能自由自在地笑。
这才是帝王该做的事。
也是父亲和丈夫，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