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亭的湖水泛着秋日的微光,几片早落的黄叶漂浮在水面上,随波轻荡。俞瑾紧了紧衣领,警惕地环顾四周。午时已过一刻,那位"知情人"却迟迟未现身。
"俞小姐?"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俞瑾猛地转身,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站在柳树下,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你是谁?"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手摸向藏在袖中的小刀——这是她近日养成的习惯。
"别紧张。"男子左右张望了一下,递过一个信封,"这里有你要的证据。二姨太和大少爷联手转移金家资产,已经快半年了。"
俞瑾没有立即接过:"为什么要帮我?"
"不是帮你,是帮七少爷。"男子声音里带着急切,"金家要出大事了,老爷地位不稳,有人要整他。七少爷对我不薄,我不能眼看他..."
话未说完,男子突然噤声,迅速将信封塞进俞瑾手中:"有人跟踪你!别回头,从东门出去,混入人群再回府!"说完,他压低帽檐快步离去,转眼消失在树丛中。
俞瑾心跳如鼓,强忍着回头的冲动,装作欣赏风景的样子慢慢向东门走去。她能感觉到背后确实有道视线如芒在背。是谁?二姨太的人?大少爷的爪牙?
回到金府后,俞瑾锁好房门才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账目复印件和往来信件,清晰地记录了大少爷与二姨太如何通过虚报采购、伪造合同等手段,逐步转移金家资产到私人名下。更令人震惊的是,一封信中提到"上峰已准备对金铨动手",暗示政治风暴将至。
这些证据若交给金铨,足以让大少爷和二姨太身败名裂。但后果呢?家族丑闻公开,金铨在政敌面前更加被动...俞瑾陷入两难。
"俞小姐,七少爷找您。"丫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匆忙藏好文件,整理了一下表情才开门。燕西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叠纸,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
"看!"他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展示手中的文件,"我写的文章被《新青年》采纳了!下期刊登!"
俞瑾接过一看,是一篇关于新诗发展的评论,字里行间透着燕西特有的才气和热情。在现代,她读过无数《新青年》的影印本,如今竟能亲眼看到身边人的文章被收录,不禁由衷赞叹:"写得真好!"
"多亏你。"燕西目光灼灼,"若不是你引介那些西方文学理论,我哪能有这些见解?"他忽然握住她的手,"俞瑾,我有今天,全因有你。"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俞瑾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他指尖下加速。这几个月来,燕西的变化有目共睹——从纨绔公子到有志青年,开始认真思考文学和人生。这样的他,比原着中那个优柔寡断的燕西更加迷人,也让她更加难以自拔。
"燕西..."她轻轻抽回手,"冷小姐知道你的文章被录用了吗?"
燕西笑容一滞:"为何突然提起清秋?"
"她一直支持你写作,不是吗?"俞瑾转身假装整理书桌,掩饰眼中的挣扎,"你应该第一个告诉她。"
"俞瑾。"燕西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这段时间你总是若即若离,时而亲近时而疏远。是因为清秋吗?"
俞瑾没有回答。
"若你介意,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对清秋只有兄妹之情。"燕西走到她面前,强迫她直视自己,"我心中之人,是你。"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刺入俞瑾心脏。她多想像个普通女孩一样投入他的怀抱,可脑海中不断闪回原着中燕西与冷清秋的悲剧结局。如果因为她这个"外来者"的介入,导致更糟的结果呢?
"燕西,我们...我们了解还不够。"她艰难地说,"家世、背景、经历...相差太远了。"
"那又如何?"燕西不以为然,"父亲欣赏你,母亲喜欢你,连最挑剔的道之都对你赞不绝口。至于经历..."他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我们有一辈子时间互相了解。"
一辈子。这个词让俞瑾眼眶发热。在这个动荡的年代,谁能保证一辈子?原着中的金家,可是在**中迅速衰落的啊...
"给我点时间考虑,好吗?"她最终说道。
燕西虽然失望,还是尊重了她的请求。临走前,他留下一句话:"不管等多久,我心不变。"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俞瑾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她翻出藏在床底的文件,下定决心——若不能改变感情走向,至少要尽力挽救金家的危机。
次日,俞瑾求见金铨。书房里,金铨正在批阅文件,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连日操劳。
"老爷,瑾儿有要事禀报。"她直接跪下,"事关家族存亡,请老爷明鉴。"
金铨眉头一皱,示意她起来说话。俞瑾将陶然亭所得证据呈上,并详细说明了自己在账目中发现的问题。
金铨越看脸色越沉,最后重重拍案:"孽障!"
"老爷息怒。"俞瑾轻声道,"眼下当务之急是稳住家族产业,应对可能的...政治风险。"
金铨锐利的目光射向她:"你还知道什么?"
俞瑾深吸一口气:"瑾儿斗胆猜测,老爷在政府中的位置...可能不稳。有人要对付您。"
这其实是根据原着情节和近日迹象的合理推测,但听在金铨耳中却如惊雷。他猛地站起:"谁告诉你的?"
"无人告知。"俞瑾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瑾儿观察账目往来、宾客言谈,加上近日报纸风向,综合得出的结论。"
金铨盯着她看了良久,突然长叹一声:"好个聪慧的女子!可惜...可惜啊!"他未说可惜什么,但神情中透着一丝惋惜。
"老爷,瑾儿有个不情之请。"俞瑾趁机提出酝酿已久的计划,"请允许我全面整顿家族商业,用新式管理方法提高效益。同时,将部分资产转为更隐蔽的形式,以防...不测。"
这个提议大胆至极,在重男轻女的民国时期,几乎闻所未闻。但金铨沉思片刻后,竟点头同意了。
"就依你所言。"他疲惫地说,"我会吩咐下去,所有人配合你工作。至于那两个孽障..."他眼中闪过一丝痛心,"暂且不要声张,我自有处置。"
得到金铨首肯,俞瑾立刻行动起来。她将现代企业管理方法因地制宜地应用于金家商号:建立严格的财务制度、优化供应链、培训员工...短短半月,几家主要商号的效益就有了明显提升。
同时,她悄悄将部分流动资产转换为黄金和外币,分散存放在几家外资银行。这是她在现代学到的危机应对策略——在政局不稳时,硬通货最能保值。
这些改革不可避免地触动了既得利益者。大少爷鹏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区区一个外姓女子,也敢指手画脚?"他在家族会议上当面斥责俞瑾,"金家的产业,轮不到你来管!"
"大哥!"燕西立刻站出来,"俞瑾的能力有目共睹,父亲都认可了,你有什么资格反对?"
"老七,你被这女人迷昏头了吧?"鹏振冷笑,"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说不定是外面派来搞垮我们金家的!"
俞瑾冷静地拿出账本:"大少爷若觉得瑾儿有私心,不妨解释一下这几个月的这几笔支出?"她故意翻到有问题的几页。
鹏振脸色大变,二姨太见状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为家族好,有话好好说..."
会议不欢而散,但俞瑾知道,鹏振和二姨太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接下来几天,各种流言蜚语开始在府中流传——俞瑾勾引七少爷攀高枝、俞瑾管理商铺中饱私囊...甚至有人说看见她深夜与不明男子私会。
燕西听到这些谣言,气得要去找散布者算账,被俞瑾拦下。
"清者自清。"她平静地说,"与其争辩,不如用行动证明。"
"你总是这样!"燕西又急又气,"被人欺负也不还手,我真想..."
"真想怎样?"俞瑾突然有些想逗他。
"真想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伤害你、诋毁你。"燕西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句话击中了俞瑾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她几乎要放弃抵抗,告诉他自己全部的心意和秘密。可就在这时,冷清秋出现在了回廊尽头。
"我...我是不是打扰了?"她怯生生地问。
"没有。"俞瑾勉强笑笑,"我们正说完了。你们聊。"她快步离开,不给燕西挽留的机会。
转过回廊,俞瑾却放慢脚步。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可双脚却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偷听固然不好,可她必须知道冷清秋会说什么...
"燕西,你喜欢俞姐姐,对吗?"冷清秋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一阵沉默后,燕西回答:"是。"
"我就知道。"冷清秋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忧伤,却没有怨恨,"你看她的眼神...从来没那么看过我。"
"清秋,我..."
"不必解释。"冷清秋打断他,"其实我早该明白的。俞姐姐那么优秀,谁不喜欢呢?就连我...也很喜欢她。"
俞瑾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只希望你幸福。"冷清秋继续说,"如果俞姐姐能带给你幸福,我会...我会祝福你们。"
"清秋..."燕西的声音充满感动,"谢谢你。你永远是我最珍视的妹妹。"
听到这里,俞瑾悄悄离去。冷清秋的宽容让她既感动又愧疚。原着中那个因爱生恨的冷清秋,如今竟能如此豁达。这是否意味着历史已经在改变?
接下来的日子,俞瑾全身心投入金家产业的改革中。白天巡视各商号,晚上研究应对策略,常常忙到深夜。燕西几次想与她深谈,都被她以忙碌为由婉拒。
她需要时间思考——对燕西的感情,对金家的责任,还有那个始终萦绕在心头的疑问:若历史已经改变,她是否该放手去爱?若无法回到现代,她是否该在这里建立新生活?
一个雨夜,俞瑾正在房中研究文件,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俞瑾,开门!是我!"燕西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门一开,浑身湿透的燕西闯了进来,手里捏着一份报纸:"出大事了!"
报纸头条赫然写着《内阁改组在即,金铨或去职》。俞瑾虽然早有预料,还是心头一震——原着中的金家衰落,就是从金铨失势开始的。
"父亲已经被总统召见。"燕西脸色苍白,"府里乱成一团,大哥在发脾气,二姨太闭门不出...俞瑾,你早就预见到了,是不是?"
俞瑾不知如何回答。她确实"预见"了,但不是靠分析,而是因为知道原着情节。
"告诉我实话。"燕西抓住她的肩膀,"你到底知道多少?为何能未卜先知?"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眼中混合着困惑、恐惧和一丝希望。俞瑾知道,此刻的燕西需要的不仅是恋人,更是一个能与他并肩作战的伙伴。
"我不能解释我是怎么知道的。"她谨慎地选择措辞,"但我确实预感到金家会面临危机。这也是我为何如此急切地改革家业——为了在风暴来临时,能有抵御之力。"
"还有多少事会发生?"燕西追问,"父亲会...会有危险吗?"
俞瑾想起原着中金铨因政治失意一病不起的情节,心中一痛:"我不敢确定。但只要我们做好准备,至少能保住家族根基。"
"我们..."燕西喃喃重复这个词,突然将她拉入怀中,"谢谢你,没有说'你们'。"
这个拥抱如此自然,俞瑾没有挣扎。她能感觉到燕西的心跳透过湿透的衣衫传来,急促而有力。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燕西在她耳边低语,"答应我,别再推开我了。"
窗外电闪雷鸣,雨势更大了。俞瑾知道,这场风暴不仅来自天气,更来自即将到来的政治地震。而此刻,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她终于做出了决定——无论历史如何发展,她都要与眼前这个人共同面对。
"我答应你。"她轻声说。
就在这一刻,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和尖叫。两人分开,对视一眼,同时冲向门口。
"老爷晕倒了!快请大夫!"仆人的呼喊声穿透雨幕,如同一记丧钟。
金家的天,真的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