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丹泰的判决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涟漪扩散,然后水面重归一种死寂的平静。青雅集团内部的暗流似乎也随之蛰伏,至少在明面上,再也无人敢挑战周锡勋的权威,以及他身边那位手段日渐老练、眼神日益冰冷的周主管。
日子被切割成规整的方块:会议,文件,谈判,应酬。周锡京穿梭在摩天楼的玻璃迷宫间,西装成了她的铠甲,数字和条款是她的武器。她越来越像他,冷静,高效,甚至在某些杀伐决断的时刻,比他更显冷酷。
周锡勋依旧是她最紧密的同盟,也是最难测的上司。他给予她足够的权力和信任,将最核心的业务交到她手中,却也用更严苛的标准要求她。两人在公司是完美的搭档,一个眼神便能洞悉彼此意图,联手将青雅集团的版图扩张到新的领域。
但离开那栋冰冷的玻璃大厦,回到那栋同样缺乏烟火气的安全屋,两人之间便只剩下沉默。
他不再有过界的碰触,不再有深夜天台并肩而立的时刻,甚至连偶尔一起用餐,也像是完成某种必要的程序。他依旧会过问她的起居,命令她按时休息,但那语气更像是在维护一件重要资产的运行状态。
周锡京配合着,扮演着听话、能干的下属和……室友。她不再试图去触碰他心底那片被冰封的废墟,也不再期待任何超出“同盟”范畴的回应。
这样也好。她对自己说。至少稳定,至少安全。至少……他们还在彼此看得见的地方。
直到那个慈善晚宴。
那是首尔顶级的社交场合,名流云集,衣香鬓影。周锡京作为青雅集团的代表,陪同周锡勋出席。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露肩长裙,妆容精致,挽着他的手臂,步入灯火辉煌的宴会厅。
他们无疑是全场的焦点。年轻、强大、掌控着惊人财富的集团领袖,和他身边那位美丽、神秘、能力出众的“妹妹”。无数目光投射过来,带着羡慕、嫉妒、探究,以及一些心照不宣的、暧昧的揣测。
周锡京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应对着各方寒暄,姿态无懈可击。周锡勋则一如既往的冷峻,只在必要时应酬几句,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站在她身边,无形中形成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直到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西装、头发梳得油亮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凑了过来。是某个暴发户家的二世祖,显然喝多了。
“周理事长!久仰大名!”二世祖大着舌头,目光却黏在周锡京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觊觎,“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锡京小姐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他伸出手,想与周锡京握手,动作轻浮。
周锡京眉头微蹙,正准备不着痕迹地避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一步伸了过来,精准地格开了二世祖的手。
是周锡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弧度,但那双眼睛,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地刺向那个二世祖。
“李公子,”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的喧嚣瞬间安静了几分,“你喝多了。”
那二世祖被他的眼神慑住,酒醒了大半,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讪讪地收回手:“啊……是,是,周理事长说得对,我……我自罚一杯!”他慌忙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灰溜溜地挤进了人群。
周锡勋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侧过头,对周锡京低声道:“去那边休息一下。”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周锡京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未散的戾气。
她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向相对安静的休息区。
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穿着优雅、气质干练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是某家跨国投行的亚洲区负责人,林薇。
“周理事长,周小姐。”林薇笑着打招呼,目光在周锡京身上停留片刻,带着纯粹的欣赏,“周小姐今晚真是光彩照人。上次关于东南亚那个基建项目的合作,多亏了您敏锐的风险把控,我们才能及时止损。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林总过奖了。”周锡京得体地回应。
林薇又与周锡勋寒暄了几句,话题不自觉又转回了周锡京身上:“周小姐能力如此出众,不知道有没有考虑过,来我们投行发展?我们全球战略部,正需要您这样既有宏观视野,又精通资本运作的人才。”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竖起耳朵听的人,神色都微妙起来。挖墙脚挖到周锡勋眼皮底下了?
周锡京正要婉拒。
周锡勋却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力度,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休息区:
“她哪里也不会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周锡京身上,那眼神深邃,复杂,带着一种她从未在公开场合见过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她是我的。”
四个字。
没有任何前缀,没有“妹妹”,没有“下属”,没有“合伙人”。
只是——“我的”。
像一道惊雷,炸响在觥筹交错的宴会厅。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窃窃私语和探究的目光,都僵在了原地。
林薇脸上的笑容凝固,闪过一丝尴尬和了然。
周锡京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周锡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了平日里的冰冷和算计,只有一片**裸的、不容错辨的、近乎野蛮的宣告。
他看着她,眼神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布,这个女人的归属权。
周锡京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度。她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更加汹涌的、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和探究的目光。
周锡勋却仿佛浑然未觉。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揽住了周锡京的腰,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
“我们走吧。”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周锡京像个提线木偶,被他半揽着,在一片复杂难言的目光中,离开了宴会厅。
直到坐进车里,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周锡京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她转过头,看着身旁闭目养神的周锡勋。
他的侧脸在车窗外流动的霓虹下,明明灭灭,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刚才……”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是什么意思?”
周锡勋缓缓睁开眼,看向她。车厢内光线昏暗,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字面意思。”他回答,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波澜。
周锡京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字面意思……
他是我的。
不是哥哥对妹妹的维护,不是上司对下属的肯定。
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占有。
他一直都知道。知道那些流言,知道那些揣测,也知道……他们之间那无法宣之于口的、扭曲的情感。
而他选择了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将它公之于众。
用他的方式,为她正名。
也为他们之间,那不见光的关系,盖上了他的印章。
周锡京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片不再掩饰的、深沉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暗涌。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在密闭的车厢里回荡,带着一丝疯狂,和一种如释重负的悲凉。
“周锡勋,”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带着笑,眼底却涌上了湿意,“你真是个……疯子。”
周锡勋看着她笑中带泪的模样,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湿意。
“嗯。”他应了一声,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纵容,“所以,你跑不掉了。”
车子在夜色中平稳行驶,驶向那片他们共同构建的、冰冷而坚固的堡垒。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流淌的星河。
而车内,两个被命运捆绑、在罪恶与依恋中挣扎的灵魂,终于撕下了最后一层伪装。
前方或许是万丈深渊。
但这一刻,他们选择了……共同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