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压低了的警告,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连蔓儿的脖颈上,留下无形的勒痕,让她连着两晚都没睡踏实。一闭眼,就是沈诺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她彻底老实了,夹起尾巴做人,恨不得在脸上刻下“我很无知,我只种地”几个大字。连系统那些聒噪的提示,她都强迫自己无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连蔓儿正蹲在院角喂鸡,洒着秕谷,心思却飘得老远。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压抑的哭嚎和惶急的议论声。
“快快!抬这边!” “小心头!慢点慢点!” “造孽啊……咋就摔成这样了……”
连蔓儿下意识站起身望去,只见几个邻家汉子用一块破门板抬着个人,急匆匆地往村里方向跑。门板上躺着的人满头满身的血,一条腿以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眼看是不行了。后面跟着几个妇孺,哭得撕心裂肺。
是村西头的王老五!听说他一大早去后山崖壁采药补贴家用,失足摔了下来!
血腥味和哭声搅在一起,让人心头发慌。左邻右舍都被惊动了,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又是叹气又是抹泪,场面一片混乱凄惶。
“这……这可咋办啊!流这么多血!” “腿怕是保不住了……” “快去请郎中!哎呀,镇上的郎中来一趟得多久,这哪等得及!” “赤脚李呢?快去找赤脚李!”
“赤脚李昨儿个去邻村吃席了,没回来!”有人喊道。
众人一下子没了主意,看着王老五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只剩下绝望的哀叹。这年头,庄稼人命贱,遇上这种重伤,几乎就是等死。
连蔓儿也看得心里发堵,指甲掐进了掌心。
就在这时,一道青色的身影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
是沈诺。
他神色沉静,不见丝毫慌乱,目光在王老五血肉模糊的伤处一扫,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让一让。”他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让人信服的镇定。
围观的村民下意识地给他让开一条路。
只见沈诺在王老五身边蹲下,丝毫不在意那污血弄脏他的衣摆。他伸出两根手指,极快地在王老五颈侧按了按,又翻看了一下他的眼皮。
“失血过多,昏迷了。右腿骨折,创口太大,需立刻止血正骨。”他语速平稳,清晰地下着判断。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包括连蔓儿。沈公子……还懂医术?
不等众人反应,沈诺已然抬头,目光精准地找到人群里的里正:“麻烦取些烧酒、干净布条、还有木板来,要快。”
他又看向几个愣着的汉子:“来两个人,帮我按住他,正骨时会疼醒,不能让他乱动。”
他的指令清晰果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慌乱的人群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有人应声跑去准备东西。
沈诺不再多言,接过最先送来的烧酒,清洗双手,又小心地冲洗王老五伤口周围的污迹。他的动作熟练至极,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专注的神情仿佛眼前不是可怖的伤口,而是一件需要修复的器物。
连蔓儿站在人群外围,怔怔地看着。
她看着他用烧酒淋过的匕首(天知道他为什么随身带着匕首)利落地割开黏连的裤腿,清理创口;看着他手法精准地摸索着断骨处,然后猛地发力——
“啊——!”王老五果然惨叫一声,从昏迷中痛醒过来,又被旁边的人死死按住。
沈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下动作又快又稳,迅速将断骨对接,然后用旁人递上的木板夹住,用布条一圈圈紧紧缠绕固定。整个过程中,他甚至还抽空指挥着人给王老五灌了点温水。
止血,清创,正骨,固定……一气呵成。
等到镇上的郎中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赶来时,沈诺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那老郎中检查了一下王老五的情况,尤其是那条被固定好的断腿,摸着胡子,连连惊叹:“处理得极好!极及时!这手法……老夫都自愧不如啊!若是再晚上片刻,这腿必废无疑,命能不能保住都两说!敢问是哪位高人出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那个刚刚洗净手上血污、神色平淡如水的青衫年轻人身上。
惊叹声、感激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沈公子……您、您真是神了!” “原来沈公子还精通岐黄之术!” “真是菩萨心肠!华佗再世啊!”
王老五的家人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就要磕头。
沈诺侧身避开,伸手虚扶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举手之劳,不必如此。他的伤还需仔细调理,后续事宜,便交给老先生了。”他对那郎中点了一下头,转身便欲离开这纷乱的中心。
经过连蔓儿身边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连蔓儿还沉浸在方才那血腥又震撼的一幕里,眼神里满是未褪的惊愕和……一丝更深的茫然与恐惧。
沈诺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很深,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探究,仿佛想从她惊愕的表情里分辨出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微地、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唇角,像是无意,又像是一种无声的睥睨。
随即,他收回目光,步履从容地穿过人群,青衫背影很快消失在院门拐角。
连蔓儿却如同被钉在了原地,浑身冰冷。
精湛的、近乎可怕的医术。临危不乱的冷静。面对鲜血和惨状时那种近乎漠然的镇定。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书生该有的!
温文尔雅?乐于助人?
系统面板上那苍白的八个字,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可笑,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内里深不可测的、令人胆寒的真相。
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