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市的喧嚣渐次平息,被拖到角落的外地马贩还在骂骂咧咧,却被李老板的伙计用草绳捆成了粽子。
萧云天站在青石板上,望着满地狼藉的马厩和交头接耳的马贩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这是他穿越后养成的习惯,每当需要理清思路时,冰凉的玉质总能让他更快冷静下来。
"萧公子,后堂已经收拾好了。"郭启擦着额头的汗跑过来,手里还攥着半截刚才制伏马贩时扯断的缰绳,"张老、王兽医还有几个本地马贩代表都在等您。"
萧云天点头,目光扫过人群里几个欲言又止的本地马贩。
他们有的搓着粗糙的手掌,有的盯着新马种所在的马厩,眼里既有期待又有疑虑——这正是他要解决的。
后堂不大,泥墙刷了层新白灰,中间摆着张榆木方桌,桌角还沾着没擦净的马粪。
张老坐在上首,花白的胡子被气得直颤;王兽医捏着个铜烟杆,吧嗒吧嗒抽得火星子直溅;下首坐着三个马贩代表,陈三的牛皮靴蹬在凳脚上,刘七的手指在桌沿敲得咚咚响,最边上那个年轻马贩小孙,正盯着自己磨破的袖口发呆。
"萧公子,您倒是说句话啊!"陈三率先拍了桌子,震得茶碗跳起来,"这新马种看着是精神,可杂交?
咱们养了半辈子马,谁见过马还能像庄稼似的杂交?
万一配出来的小马驹瘸腿拉稀,我那五匹母马可就全砸手里了!"
刘七跟着附和,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得人眼晕:"可不是?
上个月城西老周头拿蒙古马配河曲马,生出来的崽子前腿短了三寸,卖都卖不出去!
您让我们拿吃饭的家伙试险,这不是要人命吗?"
张老"啪"地拍了下桌子,震得茶碗里的水溅出来:"你们懂个屁!
我从大宛国引进的马种,血统纯正得能照见人影!
当年汉武帝为这马种派了上万人的军队,你们当是闹着玩的?"
"老东西你骂谁呢?"陈三霍地站起,桌子被撞得哐当响,"你引进的是金贵,可你赔得起我们的损失吗?"
王兽医赶紧打圆场,烟杆在两人中间虚晃:"都消消气,都消消气......杂交这事确实没经验,萧公子不是在想办法嘛?"
萧云天没说话,他盯着陈三发红的眼尾——那是熬了三夜守马厩留下的血丝;又看刘七攥得发白的拳头,指节上还沾着马草屑。
这些马贩不是无理取闹,他们的恐惧太真实了:马是他们的命,是全家老小的口粮,是砸锅卖铁凑来的本钱。
"陈叔,您那五匹母马是去年从草原上挑的,骨架子硬实,奶量足。"萧云天突然开口,陈三愣了下,没料到他连自己的家底都摸得清楚,"您担心杂交失败,我给您立字据:头三年杂交出的马驹,我按市价的七成兜底收购。
要是真瘸了病了,我请王兽医亲自治,药钱我出。"
刘七的金链子晃得慢了:"那......那我的河曲母马呢?"
"刘叔的母马耐力好,适合配大宛马的速度基因。"萧云天转向他,"您要怕,咱们先试三匹,成了再推广。
试种期间,每匹母马每天的草料钱我出双倍。"
小孙突然抬起头,袖口的破洞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棉絮:"萧公子,我就一匹母马,是我媳妇卖了陪嫁银镯子给我买的......"
"小孙兄弟。"萧云天走到他身边,弯腰拍了拍他的肩,"你那匹母马我看过,毛色油亮,蹄子扎实,是块好料。
要是杂交成功,我让张老给你写个血统证书,以后卖马能多要五两银子。
要是不成......"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块碎银拍在桌上,"这十两银子你先拿着,就当给弟妹补个银镯子。"
小孙的眼眶瞬间红了,手指死死抠着桌沿,指节泛白。
陈三和刘七对视一眼,火气消了大半——他们混马市几十年,见过太多拍胸脯的大老爷,可像萧云天这样把他们的家底、顾虑甚至老婆的陪嫁都摸得门儿清的,还是头一个。
"萧公子,不是我们不想跟着您干。"陈三坐回凳子,声音软了些,"实在是这杂交......没个懂行的盯着,心里发虚啊。"
话音刚落,王兽医的烟杆"当啷"掉在地上。
他瞪圆了眼,盯着窗外马厩的方向:"坏了!
李师傅刚才来报,那匹大宛公马和本地母马配种,折腾了半宿没配上!
母马性子烈,把公马的前蹄都踢肿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顿住了。
张老"蹭"地站起来,胡子抖得像风中的草:"怎么回事?
我引进的公马性子最温顺,怎么会......"
"还能怎么回事?"王兽医急得直搓手,"本地母马没接触过这种高头大马,闻到味儿就炸毛,公马也慌了神,俩畜生较上劲了!
李师傅试了十几种法子,拿草料哄,用布蒙眼,都不管用!"
萧云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早料到技术难题会来,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系统面板在他脑海里自动弹出,积分栏显示着"1287"——这是之前打脸主角和姐姐们攒下的,本打算留着换点防身的武功秘籍,现在看来得提前用了。
"系统,兑换马种杂交行为学资料。"他在心里默念。
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海量信息涌入脑海:马的嗅觉记忆唤醒法、配偶引入的渐进式接触、情绪安抚的声波频率......萧云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多了抹亮芒。
"王兽医,让李师傅把公马和母马分开,中间隔道竹篱笆。"他快速说道,"先让它们闻彼此的粪便,熟悉气味;明天开始,每天早晨隔着篱笆喂草料,公马吃苜蓿,母马吃燕麦——气味混在一起,它们就不排斥了。"
王兽医听得直瞪眼:"这......这能成?"
"试试不就知道了?"萧云天转向张老,"张老,您那匹公马最喜欢吃什么?"
"葡萄。"张老下意识回答,"大宛马在老家时,主人常拿葡萄逗它们。"
"好。"萧云天点头,"等它们隔着篱笆熟悉了气味,您每天晌午拿葡萄逗公马,让它对着母马的方向吃。
母马看公马吃得香,自然会凑过来。"
小孙突然举手:"萧公子,那要是母马还是踢公马呢?"
"那就给母马戴眼罩。"萧云天指节敲了敲桌子,"只留一条缝,让它只能看到公马的脖子——马的视野在两侧,看不到正前方,这样攻击性会弱一半。
等它们能隔着篱笆一起吃料了,再摘眼罩。"
王兽医猛地一拍大腿:"妙啊!
我怎么没想到?
马的应激反应主要来自视觉和嗅觉,分阶段脱敏......萧公子,您这法子听着邪乎,可细想有道理!"
张老捋着胡子直点头:"大宛马在老家配种时,确实有类似的法子,不过我光顾着讲血统,倒把这些土办法忘了。"
陈三的牛皮带靴不再蹬着凳脚了,他往前凑了凑:"萧公子,那要是配上了,小马驹的毛病怎么防?
我听说杂交马容易得软腿病......"
"软腿病是因为钙磷比例失衡。"萧云天脑海里闪过系统资料里的配方表,"母马怀孕后,每天加两把骨粉,小马驹生下来后,头三个月的草料里掺小鱼干——记得碾碎了掺,别卡着嗓子。"
刘七的金链子不晃了,他盯着萧云天,像是头回认识这个纨绔公子:"萧公子,您......您什么时候懂这么多?"
萧云天勾了勾嘴角,没接话。
他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系统的时候。
重要的是,当他说出这些具体到草料配比、时间节点的解决方案时,马贩们眼里的疑虑正在一点点消散——他们要的不是空口白话,是能落地的、能看见的保障。
"这样,明天开始试点。"萧云天拍板,"陈叔的五匹母马,刘叔的三匹,小孙的一匹,一共九匹。
我让郭启盯着,每天记配种日志,成不成的,半个月见分晓。"
"要是成了呢?"小孙轻声问。
"成了,我在马市口立块碑,刻上你们的名字。"萧云天扫过众人,目光灼灼,"往后大周的好马,都得从咱们这儿出。"
后堂里安静了片刻,接着响起陈三的粗笑:"他娘的,萧公子这话说得敞亮!
我陈三跟了!"
刘七把金链子往脖子上一拽:"算我一个!"
小孙攥着那十两碎银,重重地点头,袖口的破洞在风里晃了晃。
张老突然站起来,朝萧云天拱了拱手:"萧公子,老朽之前只当您是个会耍手段的纨绔,今日才知......是老朽眼拙了。"
王兽医也跟着起身,烟杆在手里转了个圈:"萧公子,往后这马市的兽医棚,我老王给您守着!"
萧云天笑着回礼,心里却没放松。
他知道,眼前的缓和只是开始——九匹母马能不能配上,小马驹生下来健不健康,马贩们的顾虑会不会卷土重来......这些都像悬在头顶的剑,随时可能掉下来。
更让他在意的是,刚才说话时,他瞥见后堂窗外闪过一道黑影。
那影子很淡,像片被风吹动的竹叶子,可萧云天认得那身青灰色的团花锦袍——是大姐身边的管事周福。
周福来马市做什么?
大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新马种的事?
萧云天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玉佩在掌心压出个浅红的印子。
他突然想起系统面板里还有个"危机预警"的功能,之前没舍得用,看来得提前兑换了。
"郭启。"他转头喊了声,"去马市口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人在打听消息。"
郭启应了声,大步往外走。
萧云天望着他的背影,又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今晚,怕是要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