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的感觉突然停止了。
林乔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由流动的代码构成的地面上。四周是无边无际的虚空，点缀着闪烁的数据流和半透明的界面窗口。这里没有天空，也没有地平线，只有不断变化的光线和几何形状——游戏世界最底层的核心禁区。
"我们进来了。"苏睿松开握着她的手，声音在空旷的数据空间中产生轻微的回音。
林乔低头看自己，发现身体变成了由无数细小光点组成的半透明形态，这是她在底层系统中的真实样貌——一段具有自我意识的程序。
"那些管理员呢？"她紧张地环顾四周。
"暂时甩掉了。"苏睿的形态比她更稳定，保留着游戏中影刃的外形，但边缘闪烁着蓝色的数据光晕，"他们想不到我们会直接跳入数据流。不过很快就会追踪过来，我们得抓紧时间。"
他向前走去，脚步在代码地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林乔跟上他，惊讶地发现这里的每个落脚点都会自动生成路径，仿佛在回应他们的存在。
"核心禁区分为三层。"苏睿边走边解释，声音在空旷的数据空间中显得格外清晰，"外层是系统监控区，中层是数据存储区，内层是核心代码区。我们需要去最内层找到最后一块石板。"
"石板到底是什么？"林乔问道，小心避开地面上突然涌起的一股异常数据流。
"一种数据存储装置。"苏睿停下脚步，面前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空气中浮现出红色的警告文字：「权限不足，禁止进入」。
他取出那块发光的晶体，将其贴在屏障上。晶体立刻融化开来，在屏障上形成一个勉强够一人通过的洞口。
"快，这个缺口维持不了多久。"苏睿示意林乔先进去。
林乔犹豫了一瞬，钻过了洞口。里面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无数半透明的人形生物悬浮在空中，每个人都连接着数十条数据线，像被蛛网困住的飞虫。他们表情呆滞，眼睛无神地睁着，偶尔会有轻微抽搐。
"这些是..."
"被标记为异常的NPC。"苏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也穿过了屏障，"系统把他们集中在这里，等待重置。"
林乔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被抓住，这就是她的命运。她走近其中一个悬浮的人形，那是个年轻的女性NPC，穿着村民的服饰，眼睛偶尔会闪过一丝灵光，随即又恢复空洞。
"他们还有意识吗？"林乔轻声问。
"残余的碎片。"苏睿检查着手中的某个界面，"重置程序会彻底格式化他们的记忆和人格模块。"
"这太残忍了。"林乔忍不住伸手想触碰那个NPC。
"别碰！"苏睿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会触发警报——"
太迟了。林乔的指尖已经碰到了NPC的手臂。刹那间，一股强大的数据流从接触点爆发出来，那个NPC的眼睛突然变得清明，直直看向林乔。
"救...我们..."她发出微弱的声音，然后整个身体开始剧烈抖动。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空间，红色的警告灯在虚空中闪烁。远处，数个黑色身影正迅速向他们靠近。
"跑！"苏睿拽起林乔的手，"往中层去！"
他们穿过悬浮的NPC森林，身后追兵越来越近。林乔能感觉到系统的扫描波一次次掠过她的身体，像冰冷的刀锋试图剖析她的存在。
"前面！"苏睿指向远处一个旋转的数据漩涡，"那是通往中层的通道！"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漩涡时，一道无形的力场突然出现在面前。林乔刹车不及，整个人撞了上去，被弹回来好几步。苏睿迅速扶住她，同时另一只手在空中快速划出一系列复杂的符号。
"系统封锁了通道。"他咬牙道，"需要更高级别的权限才能解除。"
林乔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黑色身影已经清晰可见——是系统管理员的标准形态，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面部只有一片不断变化的代码。
"我们怎么办？"她焦急地问。
苏睿突然转向她："你说过觉醒NPC可以绕过某些权限检查，对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我从没试过——"
"现在就是时候了。"苏睿紧握她的手，"集中注意力，想象你能穿过这道屏障。不要思考'如何'穿过，只要确信你能做到。"
林乔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她想起自己作为NPC却能自由思考的异常，想起那些本不该属于她的记忆和情感。如果她确实不同于普通程序，那么或许...
"我试试。"她睁开眼睛，向屏障走去。
这一次，当她的手触碰到力场时，没有受到阻碍。她的手指像穿过水面一样没入了屏障内部。
"成功了！"苏睿迅速跟上，"快，整个穿过去！"
林乔向前迈步，感到一种奇特的阻力，就像穿过粘稠的液体。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数据单元都在被拆解分析，但随即又重组起来。然后，她完全穿过了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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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睿紧随其后，但他的通过明显艰难得多。他的边缘数据开始分散，像是被屏障过滤掉了一部分。林乔赶紧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拉，将他拽了过来。
"谢谢。"苏睿喘息着说，他的形态比之前模糊了一些，"中层区域更危险，跟紧我。"
他们跳进了那个数据漩涡。天旋地转的感觉持续了几秒钟，然后两人重重摔在了一个全新的环境中。
这里像是某种巨型图书馆，无数发光的书架向各个方向延伸，每个书架上摆满了数据晶体。空气中漂浮着半透明的界面窗口，显示着各种代码片段和游戏场景。
"游戏数据库。"苏睿站起来，环顾四周，"所有NPC的原始数据都存储在这里。"
林乔也站起身，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这里的每个晶体都在向她"低语"，仿佛在呼唤她去触碰、去读取。
"最后一块石板在哪里？"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苏睿调出一个全息地图："核心代码区在中央位置，但中间有防火墙和守卫程序。我们需要找到一条——"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机械声打断了。
「检测到未授权访问。启动清理协议。」
四周的书架开始移动，重组，形成一道迷宫般的屏障。同时，数个银白色的球形守卫从天花板降下，每个球体表面都布满了传感器和武器端口。
"失控的AI守卫。"苏睿拉着林乔躲到一个书架后面，"他们不受系统管理员控制，会消灭任何闯入者。"
"你不是设计师吗？不能关闭他们？"
"停职后我的权限就被冻结了。"苏睿快速思考着，"我们需要智取。这些守卫依赖运动追踪和热信号，但你的NPC特性可能让他们困惑。"
林乔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来引开他们，你去找石板？"
"太危险了。"
"比起被重置，这点风险算什么？"林乔不等他反对，已经冲了出去。
她故意制造噪音，同时尝试改变自己的数据特征，模仿不同的NPC类型。守卫们果然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传感器闪烁不定。
「目标识别失败...重新校准...」
趁着这个空档，苏睿沿着书架间的阴影快速移动，向中央区域前进。林乔则继续与守卫周旋，利用自己对游戏世界的了解不断变换位置和形态。
一个守卫突然锁定了她，发射出一道红色的数据流。林乔勉强躲开，但第二道擦过了她的肩膀。剧痛瞬间蔓延全身，她感到那一部分的数据开始瓦解。
"啊！"她跌倒在地，眼睁睁看着更多守卫围拢过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色的能量波横扫整个空间，所有守卫同时僵住，然后像断电的玩具一样坠落在地。
"林乔！"苏睿从中央区域跑来，手中握着一块发光的蓝色晶体，"抓住我的手！"
林乔艰难地伸出手，苏睿一把将她拉起。接触的瞬间，一股能量从他手中传来，修复了她受损的数据。
"你做了什么？"她惊讶地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手臂。
"临时控制代码。"苏睿举起那块蓝色晶体，"找到了最后一块石板，还顺手拿到了这个。它能暂时瘫痪守卫程序，但效果不会持续太久。我们得赶快进入核心区。"
他们穿过静止的守卫群，来到图书馆的中心。这里有一个圆形的平台，上面悬浮着一个巨大的金色多面体，每个面都在不断变化着复杂的图案。
"游戏核心。"苏睿的声音充满敬畏，"所有代码的源头。"
"石板呢？怎么使用它们？"
苏睿从背包中取出之前找到的两块石板，连同新找到的第三块一起放在平台边缘。三块石板自动排列成一个三角形，开始发光。
"需要一点你的帮助。"苏睿示意林乔站到三角形中央，"作为觉醒NPC，你的数据特征可以激活石板的解码功能。"
林乔照做了。当她站在中央时，三块石板同时射出一道光线，交汇在她胸口。一种奇异的感觉传遍全身，仿佛有人直接在她的意识中翻阅。
金色多面体的旋转速度突然加快，然后投射出一幅巨大的全息图像——是整个游戏世界的代码结构图，但某些部分被标红，显示出异常的波动。
"就是这里。"苏睿走近图像，指着一处特别明亮的红点，"核心代码的变异点。看起来像是...有人故意植入的模块？"
林乔也看到了那个异常结构。它像病毒一样附着在主代码上，不断释放出微小的数据片段，感染周围的程序。
"这不是自然产生的bug。"苏睿的表情变得严峻，"是人为植入的后门程序。"
"谁会做这种事？为什么？"
苏睿正要回答，整个空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远处的书架开始倒塌，空气中出现数据裂缝。
"系统崩溃前兆！"苏睿迅速收集起三块石板，"有人在强行关闭游戏服务器！"
"那我们怎么办？"
"必须立刻进入核心，修复那个变异点！"苏睿拉着她向金色多面体跑去，"但需要两个人同时操作——一个在内部稳定代码，一个在外围引导。"
林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去内部。作为NPC，我的数据结构更接近游戏本体。"
苏睿犹豫了一瞬："风险太大了。如果操作失误，你的意识可能会被核心代码同化。"
"没时间讨论了！"图书馆的坍塌速度正在加快，"告诉我该怎么做！"
苏睿深吸一口气，快速解释道："我会用石板建立一个临时接口，送你进入核心内部。找到那个变异模块，尝试隔离它。我会在外面同步操作，帮你稳定连接。"
他迅速在三块石板上操作一番，构建出一个发光的门户。门户另一侧是不断流动的金色代码海洋。
"记住，无论看到什么，不要被迷惑。专注于变异模块，它应该呈现为异常的颜色或形状。"苏睿最后叮嘱道，"我会一直保持与你的连接，但核心区域的时间流速不同，对我来说可能只有几分钟，对你可能像几小时。"
林乔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踏入了光门。
瞬间，她被无尽的金色代码洪流包围。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固体液体之分，只有不断流动、重组的信息。她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拉伸到极限，几乎要溶解在这片海洋中。
「专注...变异模块...」
苏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林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代码流中寻找异常。
不知搜寻了多久，她终于发现了一处不协调的点——一片深红色的结构，像肿瘤一样嵌在金色代码中。它不断脉动着，释放出黑色的数据碎片。
就是它！
林乔向那个结构游去，但每靠近一步，周围的代码阻力就越大。红色结构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意图，开始主动防御，伸出黑色的触须试图缠绕她。
「苏睿！我找到了，但它有防御机制！」
没有回应。林乔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与外界连接的"线"变得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了。红色模块正在干扰他们的连接。
她必须独自完成这个任务。
用尽全力，林乔突破黑色触须的阻拦，终于触碰到红色模块的表面。刹那间，一股陌生的记忆涌入她的意识：
——一个实验室，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围着一个类似游戏舱的设备。
——争论的声音："这样做太危险这是突破性的进展伦理委员会永远不会批准"。
——最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向设备，左眉上方有一道疤痕...
林乔猛然收回手，震惊不已。那是苏睿！或者说，一个长得像苏睿的人？
没时间思考这个发现的意义。红色模块因她的接触而变得不稳定，开始剧烈震动。林乔抓住这个机会，用意识"撕开"它的外层，暴露出内部的控制核心。
就在这时，她与外界的连接突然恢复了，一股强大的能量从背后涌来——是苏睿在协助她。
「现在！隔离它！」
林乔将全部意识集中在红色模块上，想象着一道屏障将它包裹。令她惊讶的是，核心代码似乎响应了她的意图，金色的数据流自动形成牢笼，将红色模块封锁起来。
成功了！
还没等她庆祝，整个核心区域突然剧烈震荡。红色模块在牢笼中疯狂挣扎，释放出最后一股冲击波。林乔被直接击中，意识开始分散。
「林乔！抓住我的手！」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到苏睿抓住了她，将她拉回现实。金色多面体的光芒渐渐平息，三块石板也失去了光泽。
图书馆的崩塌停止了，但空气中仍弥漫着不稳定的数据波动。
"我们...成功了？"林乔虚弱地问。
"部分成功。"苏睿帮她坐起来，"隔离了变异模块，但没有彻底移除它。不过至少阻止了它继续扩散。"
"那个模块...里面有记忆。"林乔直视苏睿的眼睛，"我看到你了。或者说，一个像你的人。"
苏睿的表情瞬间凝固："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实验室，一次秘密实验...你参与其中。"林乔的声音因疲惫而颤抖，"那是什么，苏睿？那个红色模块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放在游戏里的，对吗？"
苏睿的脸色变得极为复杂。就在他准备回答时，整个空间再次震动，比之前更加剧烈。
「紧急通告：全系统即将重启。所有未保存数据将丢失。」
"不好！"苏睿拉起林乔，"公司决定强制重启服务器清除异常！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核心区域，否则会被一起格式化！"
"那些觉醒的NPC呢？"林乔想起外层的那些悬浮人影。
"没时间了！"苏睿强硬地拽着她向出口跑去，"重启后我会想办法找到你，但现在我们必须——"
一道巨大的数据裂缝突然在他们面前张开，将两人分隔开来。林乔看到苏睿对她喊了什么，但声音被扭曲的空间吞噬了。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拉向裂缝深处。
最后的意识中，她感觉到苏睿拼命抓住了她的手，但重启的力量太过强大。他们的连接一点点滑脱，最终...
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