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
孤山。
山间的薄雾渐渐散去,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蜿蜒的山路上。
赵湘与陈锦初一左一右架着孟皓清,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去。
孟皓清的头无力地垂在赵湘的肩上,呼吸微弱却平稳,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赵湘侧头看了一眼陈锦初,两人相视一笑,眼中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赵湘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还别说,他永远这么让人安心。"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嗔怪,却又掩不住其中的骄傲。
陈锦初微微点头,指尖不自觉地抚过孟皓清垂落的手腕,感受着他脉搏的跳动:"是啊,看着他最近愁眉不展的样子,可真是让我担心坏了。"
她顿了顿,眼中泛起温柔的笑意:"可事实证明,他总有办法解决一切。"
赵湘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就是太自以为是了!这个臭男人,永远觉得天大的事自己都能扛。"
她紧了紧架着孟皓清的手臂,继续道,"这次要不是我们俩坚持跟来,他还打算只带赵怀恩和沈丘呢!"
陈锦初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促狭地看了赵湘一眼:"啧啧啧!某人嘴上嫌弃,心里不还是喜欢他这副逞强的样子?"
赵湘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红晕,眼神飘忽道:"谁、谁说的……"
陈锦初笑意更深:"行啦行啦,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
她故意压低声音,揶揄道:"每次夫君把危险全揽下的时候,你生气归生气,你生气的是他不要命,可心里不还是美滋滋的,觉得他可靠得要命?"
赵湘被她戳中心事,耳根都红透了,恼羞成怒地轻哼一声:"切~臭男人,他……他才没那么多优点!"
陈锦初挑眉,饶有兴趣地问:"哦?那你倒是说说,他都有哪些缺点?"
赵湘故作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掰着手指数落道:"比如……衣服永远穿得乱七八糟,早上赖床叫都叫不醒,练完功的脏衣服随手一丢,吃饭狼吞虎咽像饿死鬼投胎……"
她越说越起劲:"还有,还好色!一共娶了我们四个呢!"
话音未落,原本半死不活挂在两人中间的孟皓清突然闷闷地开口:"喂!喂!喂!二位娘子,下次说你们夫君坏话的时候,能不能背着点人?"
赵湘吓了一跳,扭头瞪他:"夫君,你醒了就自己走!别装死!"
陈锦初笑得肩膀直颤:"看吧,你家湘儿对你意见可大着呢。"
孟皓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双臂突然收紧,将二人往自己怀里一带,不由分说地左右各亲了一口。
"呀!"赵湘惊叫一声,红着脸推他,"浑身都是臭汗和血腥味,脏死了!"
陈锦初也佯装嫌弃地擦了擦脸,眼中却盈满笑意。
三人就这样打打闹闹地往山下走去,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丑时末。
道观。
吴砚之猛然从床榻上惊坐而起,白色内衬被冷汗浸湿,紧贴在脊背上。
他修长的手指死死攥住被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方才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绝非幻觉——那熟悉的压迫感,仿佛有恶鬼在耳边低语,让他瞬间清醒。
"来人!"他厉声喝道,声音在空荡的房内回荡。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入,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痕。
侍卫单膝跪在门外,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吴帅有何吩咐?"
吴砚之抬手揉捏着太阳穴,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阴郁:"传董寅。"
简单的三个字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待侍卫领命退下,吴砚之起身踱至窗前。
夜风拂过他散落的黑发,却吹不散心头那团疑云。
远处群山轮廓在月色中若隐若现,宛如蛰伏的巨兽。
不多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董寅一身夜行劲装推门而入,腰间佩刀随着动作轻晃:"吴帅,可是有异状?"
"方才可曾听见什么动静?"吴砚之转身,眼中寒芒闪烁:"这孤山中,似乎有股不同寻常的力量在涌动。"
董寅眉头微蹙:"属下一直在后堂看守邵凯,戌时过后并未发现......"
话到一半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等等!子时末刻,北边确实传来些微响动,因距离太远,属下便未在意。"
"北边......"吴砚之闭目沉思,长睫在脸上投下阴影:"我们的驻守范围内……是何人驻守?"
"曹戌驻守在北边半山腰,郭亥守山顶北侧。"董寅抱拳答道,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吴砚之猛地睁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速去查探,先从曹戌处开始。"
他缓步走向案几,指尖轻叩桌面:"我怀疑......又有人闯进来了,就像潘午那次一样。"
董寅闻言浑身一震,失声道:"您是说......孟皓清他还在......"
月光下,吴砚之缓缓点头,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窗外树影婆娑,仿佛无数鬼手在暗中窥伺。
卯时三刻。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山间的晨雾尚未散尽。
董寅踏着沾满露水的枯叶缓步而来,黑色靴底碾碎了几片染血的落叶。
他背着手站在战场中央,身后几名侍卫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惊——方圆数十丈内的古树尽数拦腰折断,裸露的树干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地上散落着碎裂的兵器残片,泥土被翻起,混合着暗红的血迹。
曹戌的尸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脖颈呈现不自然的弯折,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惊恐的神色。
董寅眯起眼睛,目光扫过每一处打斗痕迹。
折断的树干上残留着深深的掌印,地面上纵横交错的沟壑显示出这场战斗远比潘午那场惨烈得多。
他缓步走到曹戌尸身旁,玄色衣摆扫过沾染晨露的草叶。
蹲下身时,董寅的指尖轻轻拂过曹戌青紫的脖颈。
触碰到那已经完全错位的颈椎时,他眉头骤然紧锁:"瞬间扭断脖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寒意,"好狠辣的手段。"
起身时,董寅从袖中掏出一方素白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触碰过尸体的手指。
染血的手帕飘然落地,像一片凋零的花瓣。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把尸体带回去。"
身后的侍卫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两人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曹戌僵硬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