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甩了甩手腕上的血渍,那温热的液体混着雨水滴落在地,
很快洇进脚下的泥里。他低头瞥了眼不远处抽搐的妖兽尸体那只长着三只眼睛的灰皮狼,刚才还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此刻喉咙里只剩嗬嗬的漏气声,胸口一个焦黑的窟窿还在冒烟。
“啧。”他轻嗤一声,像是在嫌麻烦,又像是松了口气,脚步却莫名轻快了些。
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裂开道口子,漏下的天光刚好照在他沾了泥点的靴尖上。
空气里除了妖兽的腥臊,还飘着浓得化不开的泥土味,混着被雷电劈断的焦木气息,倒比城里那些精致的熏香更让人清醒。
他抬手抹了把脸,抹去的不仅是雨水,还有刚才打斗时溅上的血污。
指腹触到眉骨处的伤口,有点疼,却让他精神更集中了。
抬眼望去,远处的山峰终于挣脱了雨雾的纠缠,青黛色的山脊在天光下起伏,像极了师父剑鞘上那道蜿蜒的纹路。
三天前在宗门大殿里,长老们质疑他偷了秘典时的眼神,此刻突然在脑海里闪了一下。那时他攥紧了拳头,
指节泛白,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炭,却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连他最信任的师兄,都在众人面前“无意”间提起他曾深夜靠近过藏经阁。
可刚才,当灰皮狼的利爪擦着他脖颈划过时,他脑子里只有“活下去”三个字。什么秘典,什么质疑,什么被辜负的信任,在生死面前突然变得轻飘飘的。
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长剑,剑身在雨后的光线下亮得晃眼。剑穗上的玉佩沾了泥,他却没像往常那样仔细擦拭,只是随手缠在手腕上。
风穿过林叶,带着湿冷的潮气,吹得他敞开的衣襟猎猎作响。
他想起师兄曾说过,修行路上最忌心有郁结,就像堵塞的泉眼,迟早会干涸。
那时他只当是说教,此刻却忽然懂了被暴雨搅浑的潭水,总会慢慢清回来;被误解蒙尘的心,或许也能在一场痛痛快快的搏杀后,透进点光来
林天脚尖一点,身形跃起时带起一串泥水。前路的妖兽不会少,
宗门的麻烦也还没解决,但他摸了摸胸口跳动的心脏,只觉得比来时踏实了许多。
青黛色的远山在前方等着,他的路,也得继续走下去。
林天的身影很快融入林间。方才搏杀留下的血腥味被风卷着散开,很快就被草木的湿意盖了过去。他走得不算快,却一步是一步,踏在湿漉漉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在跟这片刚被雨水洗过的林子打招呼。
路过一汪积水时,他停下脚步。水面还没完全平静,映出他略显狼狈的模样——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半边衣袖被撕开,沾着妖兽的黑血和草汁。但那双眼睛,却比来时亮了许多,像被雨水洗过的星辰,没了先前的沉郁。
他想起离开宗门时,师父站在山门口,什么也没说,只塞给了他这把长剑。那时他心里憋着气,觉得连师父都不信他,接过剑时几乎是攥断了剑鞘。此刻指尖划过冰凉的剑身,却忽然想起师父曾在教他练剑时说:“剑是护命的,不是怄气的。”
正想着,头顶的树枝突然“咔嚓”响了一声。林天几乎是本能地侧身,长剑已横在胸前。一只通体漆黑的猴子倒挂在枝桠上,猩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嘴角还淌着涎水——是血瞳猕,比刚才的灰皮狼难缠三倍。
他非但没皱眉,反倒轻轻挑了下眉。方才跟灰皮狼搏杀时积压的那点戾气,像是找到了出口。
“来得正好。”他低声说了句,脚步轻点,非但没退,反而主动朝着树影扑了过去。剑光在林间划出一道银弧,劈开还未散尽的雨雾。血瞳猕尖叫着扑下来,利爪带着腥风,却被他侧身避开,剑锋顺势在它后腿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打斗声惊起了林间的鸟雀,扑棱棱地冲向天空。林天越打越顺,先前心里那点被辜负的憋屈,随着汗水和发力时的低喝一点点泄了出去。他不再去想谁背叛了他,谁误解了他,只专注于眼前的对手——每一次挥剑,都带着破开阻碍的决绝;每一次闪避,都藏着绝境求生的韧性。
直到血瞳猕哀嚎着倒在地上,他才拄着剑喘气,胸口剧烈起伏。雨后天光彻底亮了,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他抬头望向远处,青黛色的山峰在阳光下更显清晰,甚至能看到山坳里蜿蜒的溪流,像条银色的带子。方才被血瞳猕撞断的树干旁,冒出几株新绿的嫩芽,沾着水珠,透着股不管不顾的生机。
林天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手腕上的玉佩被汗水浸得发亮,他忽然笑了笑被辜负又怎样?前路风雨又怎样?
只要剑还在手里,脚还能迈开,这点介怀,迟早会像这雨后的泥泞,被他一步步踏成坦途。
他收剑入鞘,脚步轻快地继续往前走,背影在林间渐行渐远,很快就和那片青黛色的山影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