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歼特务
王栓柱像一头被激怒的年轻豹子，端着那支比他个子矮不了多少的莫辛纳甘骑步枪，沿着北边山谷疯跑。
警卫班的几个战士紧随其后，但速度明显慢了一截。
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像离水的鱼一样拼命喘息，胸口火辣辣地疼，肺叶仿佛要炸开。
汗水早已浸透了厚重的棉军装，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又被奔跑带起的风吹得冰凉。
脚下的碎石和灌木不断绊脚，每迈出一步都感觉双腿灌了铅。
“栓……栓柱……慢……慢点……跑不动了……”
一个年轻战士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脸色煞白。
王拴柱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战士们有的靠着石头休息，有的坐在地上揉着小腿，只有他还保持着奔跑的姿态。
特务的身影在前方的树林里若隐若现，眼看就要消失在视线里。
王栓柱头也没回，东北腔带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从牙缝里挤出来：
“不能慢！让那帮狗日的跑了，回头还得祸害咱们医院，祸害咱师傅！”
他脑海里全是师傅古之月昏迷前那张惨白的脸，以及手术室外那令人窒息的等待。
这股恨意和担忧，化作了支撑他疲惫身体的最后一股力量。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忽略几乎要抽筋的小腿和火烧火燎的喉咙，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特务逃跑时在草丛中留下的凌乱痕迹。
山谷里的空气带着清晨的凉意和草木的清新，但吸入肺里却如同刀割。
耳边只有自己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心脏擂鼓般的狂跳声，以及身后战友们越来越远、越来越无力的脚步声。
警卫班长擦了擦脸上的汗，挣扎着继续跑起来：
“对！不能停！
大家再加把劲，一定要追上特务！”
他招呼着战士们，勉强跟上王拴柱的脚步。
可没跑多久，战士们又慢了下来，呼吸越来越急促，脚步也变得沉重。
阳光渐渐升起，照在山谷里，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和身体的极度疲惫。
就在他感觉视线都有些模糊，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突然！
前方山谷的拐弯处，传来了一阵爆豆般的枪声！
“砰砰砰！”
“哒哒哒！”
声音不算特别密集，但在这相对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清晰！
王栓柱精神猛地一振！有情况！
“前面……前面打起来了！”
警卫班长也听到了，喘着粗气喊道，脚下不由得又快了几分。
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如同强心剂，让几乎力竭的众人又压榨出最后一点力气，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踉跄着奔去。
拐过山脚，眼前的景象顿时清晰起来。
只见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中，大约十来个穿着南韩军装的特务，正依托着几块巨大的岩石和一个小土坡，
与另一股穿着朝鲜人民军制服、但装备明显简陋许多的地方治安部队激烈交火。
朝鲜部队人数大概有二三十人，比特务多，但火力差得太远。
他们手里大多是老旧的日制三八式步枪，还有几支**沙冲锋枪，枪法也显得生疏，子弹打得噼里啪啦，却大多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打在岩石上溅起星星点点的火星。
地上已经躺着几个朝鲜战士，鲜血染红了周围的草地。
反观特务那边，清一色的美式装备，M1加兰德、M2卡宾枪，甚至还有一挺架在岩石上的勃朗宁自动步枪（BAR）！
那挺BAR成了朝鲜部队的噩梦！
它那沉重而精准的点射，
“咚！
咚！
咚！”，
死死压制着试图冲锋的朝鲜士兵。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谷地里又已经躺倒了四五名朝鲜战士，鲜血染红了地上的青草，痛苦的呻吟声隐约可闻。
朝鲜部队被压制在几处低洼地和石头后面，抬不起头，形势岌岌可危。
王栓柱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就红了！
就是这帮杂碎！
他立刻停下脚步，强迫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平复下来。
“这群龟孙子！竟然欺负地方部队！”
王拴柱气得咬牙，赶紧找了个土坡隐蔽起来，举起莫辛纳甘骑步枪，瞄准了特务中最具威胁的机枪手。
他回想起师傅古之月教他的——越是紧张，越要稳住呼吸，心静，手才能稳。
他迅速找了个半人高的土坎卧倒，将莫辛纳甘步枪再次架稳。
冰冷粗糙的枪托抵在肩窝，带来一丝熟悉的踏实感。
他眯起左眼，右眼透过狭长的表尺照门和准星，死死盯住了那个正在操着BAR疯狂扫射的特务机枪手。
一百七八十米……有风……微微从左往右……
他在心里默念着师傅平时嘀咕的要领，努力控制着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臂和急促的呼吸。
就是现在！
他屏住呼吸，食指均匀加力——
“砰！”
莫辛纳甘那特有的、清脆而悠长的枪声在山谷中回荡！
然而，子弹飞出，却并没有击中王栓柱预想的那个机枪手！
只见机枪手旁边，一个正忙着给BAR递弹匣的副射手，脑袋猛地向后一仰，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红白之物溅了那机枪手一身！
“妈的！打偏了！”
王栓柱懊恼地低声骂了一句，心脏因为紧张和失误而跳得更快了。
他还是太急了，气息没完全稳住了！
这一枪，虽然没打中正主，却把那个BAR机枪手吓了一大跳！
他猛地缩回头，停止了射击，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显然没搞清楚这颗致命的子弹是从哪个方向飞来的。
好机会！
王栓柱强迫自己冷静，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他再次压下一发子弹上膛，动作比刚才沉稳了不少。
他重新瞄准，这一次，他不再追求速度，而是将全部精神都灌注到那小小的准星和目标上。
他仿佛能听到师傅在耳边用苏北话慢悠悠地说：
“莫急……看准了……心到手到……”
“砰！”
又是一枪！
这一次，子弹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钻入了那个刚刚重新探出头、准备继续射击的BAR机枪手的眉心！
那机枪手身体一僵，手中的BAR戛然而止，整个人软软地瘫倒下去。
“打得好！”
刚刚气喘吁吁赶到王栓柱身边的警卫班长，亲眼看到这精准的一枪，忍不住低声喝彩！
此时，警卫班的战士们也终于就位。
虽然个个跑得脸色发白，腿脚发软，但看到王栓柱接连得手，士气大振！
他们立刻依托地形，用手中的武器向特务开火！
“哒哒哒哒——！”
唯一的一挺布伦轻机枪发出了欢快的嘶吼！
“砰砰砰！
哒哒哒！”
**沙冲锋枪和几支莫辛纳甘步枪也加入了合唱！
虽然因为长途奔跑后气息不稳，警卫班的射击准头也大打折扣，子弹大多打得特务藏身的岩石火星四溅，没能造成太多杀伤。
但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侧后方的猛烈火力，瞬间分散了特务们的注意力，打乱了他们的防御节奏！
王拴柱趁机从土坡上站起来，举着枪朝着逃跑的特务射击。
“砰！”
一个特务应声倒地。他又快速瞄准另一个特务，
“砰！”
又一个特务倒下了。
警卫班的战士们也不甘示弱，布伦轻机枪的火力越来越猛，**沙冲锋枪更是朝着特务的阵地横扫。
正面被压制的朝鲜部队压力骤减！
带队的一名人民军军官见状，立刻抓住机会，用生硬的中文夹杂着朝鲜语大声呼喊，指挥着战士们从掩体后探身，向特务阵地投掷手榴弹，并发起了决死冲锋！
“轰！
轰！”
手榴弹在特务阵地附近爆炸！
“冲啊！”
朝鲜战士们端着刺刀，发出怒吼，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了上去！
特务们腹背受敌，瞬间陷入了混乱。
正面是不要命冲锋的朝鲜部队，侧后方是火力虽然不准但声势骇人的志愿军警卫班。
他们的抵抗意志迅速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