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陵,张先墓前。

李不悔将心中困惑问出。

但是,对于她的问题,张道之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

说白了,张先有此谋划的前提,是他对未来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预感。

这个预感,可能会成为现实,但也可能,只是一种预感而已。

无论是现在的张道之,亦或玄虚子、悲尘、太虚子等人,都是在杞人忧天。

他们都不希望那一刻真得降临。

但又不得不提前做一些准备。

见张道之不愿回应,李不悔索性不再追问,而是看向张先的墓碑,目光中透露出几分希冀,

“诸位天师既然能以灵体现身,那他是不是也能...”

她还未见过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模样。

张道之摇头一叹,“你所见到的我龙虎山历代祖师灵体,不过是一部分而已。”

“另有几位,或因劫乱又或因诸多原由,导致己身魂飞魄散,难以化作这天地间的一缕气机。”

他的回答已经很明确了。

老天师张先因用禁术,将自身功德载入张道之体内,是犯了天道忌讳。

最终,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历代天师选择不成仙、不长生,虽多有无奈,但总体来说。

都是希望以己身最后有用之处,为这片天地,为龙虎山在做些什么。

所谓身化天地气机。

或是化作一场甘露,让龙虎山灵气更为充沛,让这天地间的某处死地重新焕发生机。

或是化作一条长河,或是将自身道法气机融入一位天赋异禀的后世弟子当中。

也或许是成为自然灵气的一部分。

总而言之,都是在为这片天地,这个世道,来贡献出自己最后的些许绵薄之力。

这样做的代价,就是断了自己的未来路,轮回路。

使得浩然天地,正气长存。

当李不悔得知答案以后,心中的最后一点儿念想,也被掐断。

随后,二人缓步走出天师陵。

期间,李不悔一直在保持着沉默。

见到陵外诸多龙虎山弟子还在站着的时候。

她才再次开口询问道:“我认祖归宗,是不是一定要成为一名道士?”

张道之摇了摇头,郑重其事道:“让你认祖归宗,是因为你的体内流着龙虎山的血。”

“但,你若不喜欢成为一名道士,那便无需入我正一天师道。”

“龙虎山,依旧还是你的家。”

李不悔道:“你们对我那么好,就是因为,我的父亲,是龙虎山上任天师,是你的师父?”

张道之直言,“是,也不是。”

“总之,无论你是否承认,今后,龙虎山都是你的家。”

身为天师的子女,不一定就要成为像天师那样的人。

在道门里,没有规定说一定要子承父业。

道门一直在讲的承负,是精神。

即使李不悔不入正一,张道之相信,他向她说了那么多有关张先的事情。

在她心中,一定会认为自己的父亲,虽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一定会是一位合格的天师。

今后,李不悔所走的每一条路,都将受到张先潜移默化的影响。

最终,成为一名同样心怀苍生的江湖侠士。

不一定非要是道士。

这,就是承负的意义。

不过,李不悔的回答,却让张道之深感意外,

“我决定了,入正一,入龙虎山。”

张道之稍稍一愣,旋即回过神来,

“一日为我龙虎山弟子,一生便是龙虎山弟子。”

“你,当真决定好了?”

龙虎山不仅仅是一座山。

更是一种精神。

就像张道之前世里,有一座井冈山一般。

井冈山的精神,早已印刻在了新时代少年的心中。

如今,在这个世道。

龙虎山就象征着那样的一种精神。

为正道、为天下苍生,前赴后继,虽死犹生。

...

承平三年,十二月十五,诸事大吉。

李不悔拜入玄虚子麾下,初授《太上三五都功经箓》,定道号:高灵子。

十二月十六。

张道之将杨守真带到玄虚子面前,

“弟子为巩固吸收三缕先天之气的道果,将要闭关。”

“此子天赋虽说一般,但好在足够努力,仅是我龙虎六式,此子每日都要练上百遍,足可见其毅力惊人。”

“余下这段时日,还请师叔代弟子对其多加管教。”

言罢。

身为天师第三位徒弟的杨守真当即下跪叩首,

“徒孙杨守真拜见师叔祖。”

玄虚子并未看向他,而是瞧了一眼张道之,冷哼道:

“你这甩手掌柜当得轻巧。”

言罢,才看向杨守真,“还未给他授箓吧?”

张道之点了点头,

“此子尚需磨砺,晚些时候再给他授箓也不迟,不过已赠他法器,乃是由千年雷击桃木雕刻而成的降妖法印。”

“弟子在上面刻了八个字,雷霆驱秽,道气长存。”

玄虚子想了想,“这八个字倒也不错。”

言罢,又向杨守真说道:“你先退去,我与你师父有些话要说。”

杨守真连忙掐诀告退。

稍后。

玄虚子才缓缓开口道:“罗天大醮一事,拖了又拖,不能再拖下去了。”

张道之点头道:“此番闭关,约莫时日应在几月余,出关后弟子即刻前往武当与重阳宫,与两派掌门定议与妖族之战。”

“此后,便布告天下,即日开展罗天大醮,我龙虎山二三代弟子得胜优位者,便为继我之后下一任天师候选者。”

“别派弟子头三名者,将由我授其斩龙与起手撼昆仑一术。此外,将太平要术中的阵法篇,传于诸教派。”

玄虚子皱了皱眉头,“后两项奖励尚可,至于敲定下一任天师继任者,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毕竟,你还年轻...”

张道之幽幽叹了口气,“不这样做,一些事,我难以放开手脚,恐畏首畏尾,如若早早敲定,我也便没了后顾之忧。”

玄虚子一愣。

这话,听着耳熟。

似当年,他的师兄张先,也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不愧是师徒,就像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你既已决定,我便不再劝阻。”

玄虚子语重心长的说道:“如今你已凝聚四气,至于最后一气,倒也无需着急,先暂且稳固好你当前境界。”

“待到了合适的时候,我自会与你说明。”

张道之心头一动。

怎么感觉,师叔像是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什么计划?

他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刚欲踏出玄虚子房门,又听其问道:

“关于天师之位继任者,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张道之不假思索道:“阿椿。”

阿椿么?

玄虚子若有所思道:“这小子...也行,只是,他毕竟修行时间过短,想要胜出他头上的几位师兄,怕不是容易事。”

张道之笑了笑,“到时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