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那这办公的地方……”
“办公场地别找我,找了也没用。”萧泽宇摆了摆手,“你们自己想辙,借也好、租也罢,现盖肯定来不及。怎么办公你们自己定,省里就一个要求——不能耽误经开区发展,不能影响工作推进。”
说完,他看向祁同伟,语气缓和了些:“同伟啊,其实这样也未必是坏事。一张白纸才好画新篇,什么都没有,反倒能随你心意折腾。要是啥都现成的,怎么显你的本事?”
祁同伟听得直咂舌,苦笑着看向萧泽宇:“我的大哥,您这不是坑我吗?市财政再给拨5000万呗!这么大的经开区,二十多平方公里的盘子,您就给一个亿,这不是难为人吗?”
“大哥,我今天算是赖上您了,不给钱我就不走了!”
萧泽宇一听就笑骂道:“你还敢在我这儿耍混?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能给你挤出6400万,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你知道安坪市有多少个乡镇吗?17个乡镇,两个街道办事处,再加上全市的市直机关单位,哪个不是嗷嗷待哺,眼巴巴盯着县里这点钱?”
“去年全市GDP总收入才39亿,地方财政收入只有1.2亿,可你知道全市一般预算支出是多少吗?整整4.68亿!”
萧泽宇掰着指头跟祁同伟算细账。这些数字祁同伟心里门儿清,几年书记秘书不是白当的。整个安坪市,除了延远市财政能自给自足还有结余,其他地方包括城关镇如今的两个街道,没一个不是靠国家财政拨款过日子的。
安坪市是真难啊,不然也成不了国家级贫困市。
“真是怕了你了!”萧泽宇白了祁同伟一眼,“最多再给你2000万,要干就干,不干拉倒!”
祁同伟立刻笑了起来:“得嘞,我这就走。领导,2000万可别忘了,打到经开区账户上!”
刚走到门口,他又折了回来:“大哥,正式上任安排在什么时候?”
“后天,明天应该就会下通知。”
“那您能不能帮个忙?把经开区班子成员、各局负责人都召集一下,再借县政府的大会议室用用,我想开个会。”
萧泽宇愣了愣。按正常流程,公示后市委组织部会安排上任,但经开区情况特殊,没固定办公场地,祁同伟也没到位,事情就拖了下来。市委本打算后天开全市领导干部会宣布任命,再开经开区的会让班子集体亮相,现在召集人倒也不算违规。他打量着祁同伟,总觉得这小子要搞什么名堂,不放心地问:“你想干什么?别给我惹事。”
祁同伟讪笑道:“大哥,咱同学这么久,您还不知道我?我哪是惹事的人?”
“行吧,我让政府办主任郭大明通知下去,下午两点。”
中午,祁同伟给陈海、王耀民、郭安、谭笑分别打了电话,几人凑在一起吃饭时,听说经开区一穷二白连办公场地都没有,王耀民和谭笑都懵了。
程度苦笑道:“都一样。我去找龚局,他倒爽快,让我选好位置,建设资金给了300万。就算土地是行政划拨不用花钱,按现在330元左右一平米的工价,再算上装修、办公设备和日常经费,最多也就建4000平米的办公楼,多一分钱都没了。”
谭笑在旁边羡慕道:“4000平米不少了,占地800平能建五层,20米进深、40米长。依我看,15米进深,中间留3米走廊,两边办公室各6米宽就够了。40米宽、600平占地,建六层怎么都够了!”
说着,他看向祁同伟:“书记,连场地都没有,咱们怎么开展工作啊?”
祁同伟道:“先租场地吧。耀民,你上任后先抓办公用地和用房的事,几个垂管单位不用管,配合征地就行,重点是咱们自己的办公楼。其他局暂时先在管委会一起办公。”
下午两点的会,祁同伟一点五十就坐在了市政府大会议室里。
会场里人陆续到齐,一点五十五左右就全到了。
祁同伟环视一圈,看到不少老熟人,光从延远市来的就有好几位,刘政、张超都在其中,就连原来天罩县没并入延远市时的县长黄智勇,也来了经开区。这些人个个都是正儿八经的正处级实职领导。就说刘政,此前是城关县长,后来城关县因经开区拆分出两个区,按说他升任区委书记是顺理成章的事——虽说权力范围小了,但好歹是党委***。
可他偏来了经开区当副手!
这便是看中了祁同伟的发展潜力,也是名气带来的效应。树有影,人有名,口碑才是根本。
延远市的成功案例就在眼前,全市干部心里都打着算盘。有人信奉“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但也有人愿意来赌一把:先占住位置,真等经开区发展起来了,再想挤进来可就难了。瞧瞧现在的延远市,各路人才齐聚,就是最好的例子!
祁同伟环视一圈,开口说道:“原本是明天上任,今天特意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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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各位,不少人相互认识,但未必都熟悉。我看不如先做个自我介绍,说说各自的职务和分管工作,也好方便后续开展工作。我先来抛砖引玉。”
随着祁同伟带头,众人依次介绍。一圈下来,祁同伟把所有人都记在了心里。
经开区党工委共有9名委员,其中4位是党工委副书记:刘政分管经济招商,张超分管党建人事,陈海分管纪检政法,黄智勇分管宣传统战;另有4位管委会副主任,分别是王耀民、陶志杰、李岚(女)、刘志方。
加上祁同伟自己,这九人便是经开区党工委领导班子的核心成员。
至于其他各局的负责人,大多是从原来的县直机关抽调的股级干部,到经开区担任负责人后,级别升为副处级,大家对此都很乐意。
其中,最让祁同伟印象深刻的是公安分局政委罗超——今年才30岁!这不就是前几天在城关县副局长,还跑到他外婆家送礼的那位吗?没想到转了一圈,竟到了自己手下。
介绍完毕后,祁同伟笑着说:“很好,在座的有不少老熟人,也认识了许多新同事。我相信,咱们经开区的领导干部都是年富力强、执行力强、能力过硬的干将。今天除了相互认识,还有件事想拜托大家。”
“就是明天宣布任命后,大家在完成原单位工作交接时,麻烦都带些东西过来——打印机、电脑、办公桌椅,甚至公车都行。多了不嫌多,少了也不嫌少,还请各位务必重视。谁要是不带,那可得挨批评了!”祁同伟的话语刚落,市委那间足以容纳百人的大型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在座的众人,包括曾在城关镇与祁同伟共事过的刘政在内,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写满了错愕,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这些人里,不少在往日的工作中都有过交集,开会碰过面,下乡遇见过,虽谈不上深交,却也算是熟人。可此刻,谁也没心思打招呼,只是通过眼神无声地交流着。那眼神里,有困惑——祁书记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上任就伸手要东西?有惊疑——这做法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
刘政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先是落在张超脸上,对方微微皱眉,显然也摸不着头脑;又看向王耀民和谭笑,两人同样一脸茫然。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贺勇身上。他太清楚贺勇的分量了——那可是祁同伟的大学同窗,更是一路被祁同伟亲手提拔起来的铁杆心腹。想当初祁同伟在延远市主政时,陈海从市局一个普通科长,没几年就被提拔为副局长,后来更是进入区委常委班子,再到市纪委担任常委、监察室主任,每一步都离不开祁同伟的提携。这才多久啊,又被祁同伟点将,来到经开区担任党工委副书记兼纪工委书记,级别更是到了副厅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要陈海在经开区做出成绩,将来再回市纪委,那副书记的位置妥妥是为他准备的。
刘政看着贺勇,眼神里无声地传递着一个疑问:“老陈,这才多久没见,祁书记怎么变得这么……‘不拘一格’了?这开口就要东西的架势,可真不像以前的作风啊。”
面对刘政投来的询问目光,陈海却是一脸茫然地微微摇了摇头。他心里也是一头雾水,祁同伟这招,他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哪里知道其中的缘由。
这时,祁同伟缓缓站起身,目光再次环视全场。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可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千钧之力,砸在众人的心上,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诸位,不是我祁同伟要给大家出难题,而是我们这国家级经开区的现状,就是如此——白手起家,百事待兴!”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上上下下,包括那几个垂管分局在内,我们现在是‘上无片瓦遮身,下无寸土立地’!连个像样的办公地方都没有,更别说办公设备了。”
“孙局、李局!”祁同伟突然提高了声音,点名道姓,目光精准地投向了坐在前排的经开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分局局长孙志军和税务局分局局长李文军,“你们是省管垂直单位,家底应该比我们厚实些。我之前问过市公安局的郭安局长,市局给了他们1000万的筹建经费。那你们单位,上级给了多少?”
被点到名的孙志军,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郭安,心里暗自嘀咕:1000万看着不少,可真要铺开摊子建班子、搞办公,其实也紧巴巴的。但他还是定了定神,谨慎地回答:“祁书记,我们省局党组已经研究过了。这次设立经开区市监分局,省局批给我们2000万的建设资金。”
话音刚落,一旁的李文军便接口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底气,显然对自家的经费颇为满意:“祁书记,我们税务系统对国家级经开区的设立非常重视。因为是国地税合并后的新机构,经费渠道相对宽裕,总局和省局联合给了我们3000万的启动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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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李文军的话刚说完,会场里就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声和倒吸冷气的声音。其他部门的负责人,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脸上写满了羡慕。
“我的天,税务系统就是不一样啊!”
“这手笔,3000万!真是财神爷下凡!”
“没法比,没法比,咱们这部门,能有零头就不错了。”
众人心里暗自嘀咕,看向李文军的目光,既有羡慕,也有几分无奈。
坐在那里的程度,听着周围的议论,顿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他那1000万,跟税务的3000万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祁同伟却像是没听到众人的议论,继续加压道:“大家都看到了吧?就连有‘娘家’撑腰的垂管单位,这点钱想要把摊子铺开,其实也捉襟见肘!那我们经开区党工委、管委会自身,以及我们下属的各职能局办呢?市财政总共只拨付了5个亿的基础建设资金!”
他伸出手指,一条条算给众人听:“这笔钱,光是搞‘七通一平’——通路、通水、通电、通讯、通暖气、通天然气、通有线电视,再加上平整土地,还有征地拆迁的补偿款,就远远不够!更别说后续的产业扶持、人才引进了!”
话锋一转,祁同伟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冷冽的调侃,却又让人笑不出来:“没有办公设备、没有办公家具,大家难道要在工棚里、在膝盖上办公?没有公务用车,那大家就发挥主观能动性吧——要么开自己的私家车,油费自理;要么……就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走路上下班、跑企业、搞调研!”
这下,所有人都彻底明白了。祁同伟这场看似“哭穷”的会议,真实意图根本不是抱怨,而是逼着大家想办法自救!这是要把每个人的资源都调动起来,为经开区的起步添砖加瓦啊!
就在众人还在消化这个信息时,谭笑“腾”地一下站起身,声音洪亮地响应道:“书记,我已经协调好了!延远城投集团明天就能支援过来:三台帕萨特轿车,用于日常公务;两台GL8商务车,方便外出考察接待;还有两台SUV,跑乡下、进工地都方便!另外,打印机、复印机、扫描仪等办公设备,一共五十套,都是联想和佳能的牌子,质量有保证。其他配套的办公桌椅、文件柜等物资也一应俱全,到时候会随车一起送过来!”
“哗——!”
会场里再次响起一片哗然,不少人纷纷侧目,目光复杂地投向谭笑。
“我的乖乖,谭局长这是有备而来啊!”
“延远城投集团,那可是市里的‘钱袋子’,财大气粗!这点东西对他们来说,还真是九牛一毛。”
“这一下就解决了不少难题,谭笑这步棋走得妙啊。”
众人心里各有盘算,看向谭笑的目光里,有佩服,有嫉妒,但更多的是意识到——看来祁书记这招,还真有人接得住。
散会后,整个经开区筹备组就像被投入滚水的蚂蚁窝,瞬间沸腾起来!各部门的负责人都行动了起来,真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他们纷纷动用自己多年积累的私人关系,以及在老单位的情面,开始了一场疯狂的“化缘”之旅。谁也不想被祁同伟点名批评,更不想真的走路办公。
财政局局长何淼,正处级干部,原本是市财政局预算处处长,那可是财政局的核心岗位,手里过的钱不计其数。可到了经开区财政局,他却深感压力巨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散会后,他第一时间就冲回了市财政局,硬是堵住了局长孙泰顺(副厅级)的办公室门。
“孙局,您可得救救我啊!”何淼一脸苦相,“祁书记下了死命令,让我们各自想办法弄点办公设备和车辆,不然就得走路办公了!您也知道,经开区刚起步,一穷二白,我这当财政局长的,总不能真让大家饿着肚子干活吧?”
他好说歹说,软磨硬泡,甚至赌咒发誓,说这真是祁同伟亲自下的死命令,耽误了工作谁也担待不起。孙泰顺被他缠得没办法,看着这位老部下一脸焦急的样子,最终还是心软了,从市局老旧车辆调配池里“抠”出来两台车:一台是跑了十五万公里的吉利博瑞,车漆都有些暗淡了;另一台更惨,是辆漆面斑驳、看着就有些年头的五菱宏光。
即便是这样,孙泰顺还一脸肉痛地说:“何淼啊,不是我不给你好车,局里是真困难,这两台车还是好不容易腾出来的,你可千万别嫌弃。”
何淼哪敢嫌弃,连忙点头哈腰地感谢:“不嫌弃,不嫌弃,有总比没有强!孙局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用着,绝不浪费!”他咬咬牙,赶紧签了接收单,生怕孙局长反悔。他可不想真的成为第一个被祁同伟点名“走路办公”的局长,那脸可就丢大了。
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当天下午就传遍了整个延远市的官场,引发了巨大的震动。不管是市直机关,还是各个区县,都在议论祁同伟这波“操作”,有人说他敢想敢干,有人说他不顾规矩,褒贬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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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小食堂内,气氛却有些微妙。
正在共进晚餐的市委书记黄耀和市长萧泽宇,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坐在一旁的常务副市长刘喜明,脸色早就铁青了,他“啪”地一声放下筷子,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成何体统!经开区管委会的牌子都还没正式挂起来呢,这就闹得满城风雨,几乎成了全市的笑柄!祁同伟这是干什么?这跟公然勒索有什么区别?”
他越说越激动:“好几个局的局长都给我打电话诉苦了,说祁同伟这是逼着他们拿单位的东西去贴补经开区。都是老部下、老关系,抹不开面子不给,可这头一开,以后全市的工作还怎么开展?底下人都学着这么干,那不乱套了?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黄耀和萧泽宇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萧泽宇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放下勺子,才悠悠开口道:“刘副市长,这话恐怕就有失偏颇了吧?”
他看了刘喜明一眼,继续说道:“咱们常说,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哪有这样的道理?国家级经开区现在是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就是一张白纸,一穷二白,啥都没有。你让他们拿什么去开展工作?总不能光凭着一腔热血就干成事吧?”
“再说了,”萧泽宇的语气不紧不慢,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力量,“经开区的同志,凭着个人交情和老单位的支持,要点‘启动资源’,这完全是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表现嘛!又不是伸手向市里要,更没违反什么原则。而且,经开区的各职能分局,业务上本来就要接受市里对应局委的指导,说到底都是一家人。老单位支援一下暂时困难的新兄弟单位,互帮互助,怎么就叫胡闹了?”
萧泽宇这番话,绵里藏针,既点明了经开区的难处,又堵死了刘喜明的话头,还暗讽他不懂变通、不顾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