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叶明独自走在回城的官道上。月光下的聚居区安静下来,只有零星几盏灯火还亮着——那是值夜的民兵在巡逻。
与往日不同,如今的巡逻队都是混编而成:白鹿部的弓箭手、黑狼部的刀盾手,加上安阳的枪手,竟配合得天衣无缝。
途经溪边时,叶明发现其其格和巴特尔两个孩子蹲在水边,正往一个陶罐里装什么东西。
走近才看清,他们是在制作"时间胶囊"——罐子里装着黑狼部的狼牙、白鹿部的铜铃铛,还有安阳学堂的毛笔。
"埋在这里!"其其格用木棍在岸边划了个圈,"等我们长大了挖出来!"
巴特尔认真地把陶罐封好,突然抬头问叶明:"大人,到时候还会有黑狼部、白鹿部吗?"
叶明怔了怔,望向远处月光下的聚居区。那些融合了三族特色的屋舍轮廓,在夜色中已然难分彼此。
"会有的。"他轻抚两个孩子头顶,"就像森林里既有白桦也有红松——不同的树,根却可以缠在一起。"
回到府衙时,叶明发现书房桌上多了个粗糙的陶罐。
罐身上用三色釉料画着简笔人像:高个佩刀的是秃发鹰,拄杖的是萨满婆婆,捧书的自然是他自己。
罐底还粘着张字条:"三族土烧的第一窑——其其格和巴特尔监制。"
叶明摩挲着陶罐上凹凸不平的釉面,忽然想起日间在学堂看到的那幅画——不同的房屋,相同的炊烟。
或许融合的真谛就在于此:不必抹去差异,只需在烟火气中找到共鸣。
腊月初八,三族聚居区的药香飘出三里地。
叶明刚踏进新建的医馆大门,就被浓烈的草药味呛得打了个喷嚏——左边药碾里是黑狼部的狼毒草泛着辛辣,右边陶罐中白鹿部的雪灵芝渗出清苦,而安阳带来的当归正与两者在铁锅里翻滚交融。
"大人来得正好!"铁手先生从蒸腾的雾气中钻出来,胡须上还挂着几片药渣,"刚熬好第三轮。"
医馆中央摆着三张长桌,分别陈列着三族选送的药材。
最引人注目的是黑狼部桌上那个青铜兽首壶——壶嘴正缓缓滴出墨绿色的粘稠药汁,落在碗里竟发出金石相击般的脆响。
"狼毒膏的底子。"独眼长老傲然介绍,独眼却不住往白鹿部那边瞟,"配上雪山罂粟和..."
"和我们雪灵芝比还差些。"萨满婆婆不甘示弱地捧出个冰玉匣子,里面躺着三株形如鹿角的奇特菌类,"五十年生的雪灵芝,埋在冰川下二十载才能入药。"
安阳这边,府衙首席医师方济生默默展开一套银针。针尾缀着微小的铜铃,轻轻一晃便奏出清越的音阶。
"《黄帝内经》刺疟篇改良。"方医师言简意赅,"配药前先调经脉。"
比试的第一项是治冻伤。三个重度冻伤的牧民被抬进来时,叶明心头一紧——最严重那个的黑狼部汉子,双脚已经泛着死灰色。
"我来!"黑狼部的疤脸巫医抢先一步,从兽首壶倒出勺药膏。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伤者突然惨叫一声,创口处腾起缕缕青烟。
白鹿部的老药师趁机上前,将雪灵芝粉末混入温酒,缓缓浇在伤处。随着"滋滋"声响,坏死的皮肤竟然如春雪般消融,露出下面粉嫩的新肉。
方济生却不急着用药。他捻起银针,在伤者耳后、指尖连刺七下。铜铃轻颤间,原本僵硬的脚趾竟微微抽动起来。
"三方合用。"叶明突然开口。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取来三只瓷碗,"黑狼药杀腐肉,白鹿药生新肌,安阳针法活血脉。"
当三家的治疗法首次同时施展在那名重伤员身上时,奇迹发生了——狼毒膏的烈性被雪灵芝中和,而银针引导药力直达经络。不过半刻钟,那汉子居然颤巍巍站了起来!
"神了!"疤脸巫医的独眼瞪得溜圆,"这...这比我们祖传的..."
"且慢高兴。"萨满婆婆的铜铃突然急响,"看第二个!"
第二项比试的伤者是个白鹿部少年,肩头的箭伤已经化脓。这次三方配合更加默契:安阳银针先导出脓血,黑狼药膏灼烧伤口消毒,最后用雪灵芝药泥封住创口。少年紧锁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
最后的热症患者是个安阳工匠,高烧得直说胡话。就在三方准备再次联手时,其其格突然抱着个陶罐冲进来:"三族土熬的退热汤!"
陶罐里的汤药呈现奇特的琥珀色,底部沉着黑狼部的犀角粉,中层飘着白鹿部的冰莲瓣,表面还浮着几片安阳的金银花。叶明注意到,罐内壁那些粗糙的釉彩在药汤浸泡下,竟隐隐显出三族联合的图腾。
"孩子胡闹..."独眼长老刚要呵斥,萨满婆婆却突然按住他肩膀:"等等,这配方..."
汤药灌下去不到半刻,工匠的额头就开始冒汗。当他把剩下的药汤一饮而尽时,竟然自己坐了起来:"饿...饿了..."
全场寂静片刻,突然爆发出震天欢呼。不知谁先起的头,"三族汤"的名字很快传遍了整个医馆。
"这不公平!"黑狼部的疤脸巫医突然拍案而起,"我们祖传的..."
"坐下吧。"独眼长老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个皮卷,"其实三十年前,我们和白鹿部就有过合药方子..."老人展开皮卷,上面赫然记录着几种早已失传的联合药方。
萨满婆婆的铜铃"当啷"落地:"这不是...大分裂前的..."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突然同时转向叶明:"重编《三族药典》!"
日头西斜时,医馆里的争论声仍不绝于耳。但此刻的争执已非对抗,而是精益求精——黑狼部坚持狼毒草必须寅时采摘,白鹿部则强调雪灵芝离土后不能见铁器,安阳这边则忙着记录每种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