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林新安蜷缩在逼仄的楼道角落,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细碎的声响。
楼下隐约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断断续续的哭喊——是虞思柔的声音。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感觉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绷得他心脏生疼。
就在这时,脑海中突然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
【好了,他们已经走了。】
“那个……太子爷的未婚妻……”
林新安的声音抖得几乎听不清。
“她……她怎么样了?”
这是他第一次让别人替自己顶罪。理智告诉他这不对,虞思柔明明什么都没做,和他一样都是无辜的。
可是——
求生的**像一条毒蛇,死死缠住他的喉咙,将他禁锢在这栋楼的顶层。
他甚至不敢靠近窗边,生怕看见楼下血淋淋的场景。
【被削掉了四肢扔到了雪地里。】
林新安的瞳孔骤然紧缩,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不过……】
脑中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刻意吊人胃口。
【她被救了。】
“被救了就好……就好……”
林新安机械地重复着,声音干涩得像是许久不曾说话。
他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壁往下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走到楼梯中段时,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某种难以名状的力量拽着他的后颈,迫使他缓缓抬头——顶楼那扇窗户透出的光,在昏暗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眼。
少年林新安怕极了死亡,这种恐惧像冰水般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他浑身发抖,连双腿都软得像棉花。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指尖触到一片湿滑——不知何时,泪水已爬满他的脸颊。
他咬着颤抖的牙关,一步一步往后退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你怎么又回去了?】
脑中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林新安感觉自己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那个人……是我的姐姐,我要救她。”
【你想怎么救她?】
那声音继续追问,带着某种冰冷的耐心。
少年颤抖的嘴唇开开合合,最终挤出一句话:
“……把管子拔下来,接到我的身上,我躺上去,让她走。”
【哈哈哈。】
脑中的声音突然爆发出一阵讥讽的大笑,那笑声在颅腔内回荡,震得他耳膜生疼。
【你太天真了,年轻的外交官。】
【那条管子连着的,是“机械师”。你拔掉管子,你们两个,都要死。】
“机械师”——这是林新安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这个词像一块冰,重重砸在他心上。
他站在那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最终,他还是拖着失魂落魄的步伐,缓缓离开了那栋废弃的大楼。
楼道里的阴影拉得很长,像是要将他吞噬。
在与域外神明的不断接触中,林新安逐渐窥见了世界的真相——原来这世上并非只有一个世界。有的世界盛行巫术,咒语与魔法交织成神秘的秩序;有的世界修士御剑而行,斩妖除魔于云海之上;还有的世界信仰如潮,信徒的祷告声撼动天地。
他曾与诸多智慧神系对话,知晓了“外交官”这一天赋的特殊性——通过与神明建立链接,便能推进自身的“序号”。
前进的序号有什么用处呢?
通灵神告诉了他答案,他可以获得更强大的全知——甚至是拯救他姐姐的办法。
为了更快地与神明缔结联系,他接受了来自电视台背后那位神明的诱惑——“百目之鬼”,成为了它安插在黑瞳制药的卧底。
在祂的暗中扶持下,林新安的职位迅速攀升。从一个普通员工,到催眠科的主任医师,再到黑瞳制药内部的小头领,他的身份越来越重要,接触到的机密也越来越多。
然而,无论他攀登至何种高度,无论他目睹多少诡谲与疯狂,他的初心始终未变——
成为全知,拯救姐姐。
黑瞳制药的智者许欢是个足够敏锐的人。林新安刚升任催眠科主任医师不久,与他接触过几次后,许欢便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那种微妙的违和感,就像一具看似正常的躯壳里,藏着另一套截然不同的思维逻辑。
然而,奇怪的是,许欢并没有拆穿他。
非但没有揭穿,反而在某次闲谈时,有意无意地提醒了他一句:
“如果你在寻找真理的分支,或者能拿到大型分支真理的锚点,同样可以提升能力,甚至比现在这条路走得更快。”
林新安当时并未完全理解,但这句话却像一颗种子,悄然埋进了他的思绪里。
后来,他听从了建议,寻找到了“混淆真理”。当真正成为全知,站在序列的顶端回望时,一切曾经的困惑都如雾气般消散了。
此刻,预知的这句问话虽然简洁轻松,但明显富含深意。
“那你也没必要说我的死期……我只想知道,她……能活下来吗?”
外交官尽量平静的问道。
“我希望您能坦诚回答这个问题。”
外交官紧紧的盯着眼前这十年前的透明虚影。
预知家沉默了一瞬,随后淡淡开口: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但是抱歉。”
“这是一根光有藤蔓缠绕没有果子落地的树枝。”
“你的故事充满遗憾。”
外交官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颤抖着嘴唇,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原来……还是不行吗……”
十年跋涉,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所有挣扎与算计,所有孤注一掷的疯狂,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林新安忽然觉得自己的胸腔里空了一块,像是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块血肉。
预知家的一句话,判定了他前半生的努力——全部作废。
他想出的唯一办法,甚至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结局就已经被写死。
这怎能不疯?
可即便如此——
“即使是这样……我也要……去试试。”
外交官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坚定得可怕。
预知家没有回应。
她沉默地注视着缓缓转动的命运齿轮,在预知的视野里,它清晰得近乎残忍——每一道齿痕都刻着既定的轨迹,每一次转动都碾过无数挣扎的灵魂。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预知究竟是什么。
是洞悉有人会固执地逆流而上,会不顾一切地坚持。
是当你高喊“我命由我不由天”时,那声呐喊本身,就已经成为命运剧本里的一句台词。
是所有试图打破结局的人,终究会失败——因为预知早已预见他们的反抗,所谓的“挣扎”,不过是通往既定终点的必经之路。
此刻的林新安,在她眼中就像一只困在泥潭里的飞虫。
翅膀还在徒劳地拍打,却不知每一次挣扎,都在命运的预料之中。
她不会点破这一点。
也不会提醒他——他的每一次反抗,每一次不甘,甚至此刻的执着,都早已被计算进那个注定失败的结局里。
于是,她只是轻轻转开话题,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不说你的未来了,先提一提咱们之间的旧债。”
预知家微笑说道:
“末世之初你可是以精神病的名义想把我送进疯人院呢。”
外交官也跟着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掺着苦涩:
“你死前不是委托君云期动用玫瑰交通的力量掩护你安全复活吗?”
“末世刚到来一片混乱,玫瑰交通的屏蔽手段也出现疏忽,使得百目之鬼能够用信号塔扫描人群,挨个寻找你,终于找到你后便下达了命令。”
他顿了顿,又道:
“我送你进的那辆疯人院的救护车,本来就是开往电视台的。”
当初末世来临,电视台第一时间去接手信号塔,本质是因为背后掌控它的神想要趁乱搜查出死遁的预知的下落。
在查找到她的下落后,先是派出诡异伪装成了她的朋友苏冬,想要杀了她。
那时的江剑心还只是普通人,很快就被迷惑,忘记了最大的奇怪点——
她今年二十三岁,已经大学毕业了,苏冬是她大学时候的朋友,这个时候也应该早就回了外省的自己家,又怎么可能陪她呢?
电视台的计划足够缜密,动手也够早,但遗憾的是江剑心在末世未到来之前就拿到了剑尊日记,快速觉醒了剑尊能力杀死了电视台派出的诡异。
不过电视台也预料到有预知家在背后,杀了她没这么容易,所以它做的是一个连环局。
江剑心杀死诡异苏冬后,便被直接送进了电视台掌控下的警局。
林新安作为电视台的卧底也在此事中被派了出来。
这三重连环局本来应该能够顺利置她到死地。
却没料到终究还是让预知找到了破局之机,最终让长大后的她在险象环生中顺利活了下来。
全部的谋算都在预料之中,预知序列从无失手之谈。
“……既然一切都是你提前规划好的……又跟我谈什么旧债?”
外交官无奈的说道。
“你明知我的举措,却没有派沈夜提前来杀了我,不也是要留我到今日?”
“把诸方势力当猴耍的是你,让诸多英豪沦为棋盘小丑的也是你——预知!”
预知家只是轻轻颔首,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
“我知道你很无力,也很愤怒,但是没办法,全知阁下,未来是掌控在预知手里的。而你,只能当一个看穿全部却无力改变的聪明人。”
她又补充道:
“如果你要这么强词夺理,那旧债我也可以不与你谈,毕竟我来这一趟,也并非纯粹与你闲谈过往的。”
外交官紧紧的盯住她:
“您又要开始下棋了吗,预知阁下?”
预知家笑了起来,她缓缓道:
“你知道吗,全知阁下,我是这个局里看得最透彻的人,我之所知甚至远超于你。”
“百目之鬼帮助你前进序号,是为让你成为连接线,而它通过你吃掉‘机械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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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欢提醒你寻找真理分支,所谓的真理分支更容易找,不过是掩护,他想要让你融入真理分支,去吸引真理降临,吃掉机械师和百目之鬼。”
预知家伸出一只手道:
“而我,知道它们三方相争必有一胜,无论谁胜都将对这个世界造成毁灭打击。”
“我要做的就是把三方全部阻拦在域外。”
眼前的全知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预知家从怀里掏出一张空白的塔罗牌,上面是一个蒙面国王的剪影。
全知看着那张牌,惊疑不定道:
“你赌三方相争,真理会赢?”
预知家笑笑道:
“并非我赌真理会赢,而是真理一定会赢。”
“届时这张情绪真理塔罗牌,就能成为阻挡它的利器。”
预知家双指夹住牌,摇晃了一下说道。
“毕竟情绪真理可是真理好不容易脱下来的阴暗面,被后者碾碎成了这么多块洒落人间。”
“再看见它,真理一定很高兴吧。”
预知家将那张塔罗牌轻轻推入金属盒中,金属相触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俯身将盒子塞进座椅下方幽暗的缝隙。
完成这一切后,她直起身,白色长袍的下摆扫过花圃的草坪。
晨光穿透时空的帷幕,如同稀释的牛奶般漫过今夜的黑暗。
十年前某个清晨的光线,此刻包裹住她的身影,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毛边,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空气中。
外交官的目光追随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
他的视线低了下来,最终落在座椅缝隙处——那里隐约可见金属盒的一角,在十年后的月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吧嗒……”
外交官将金属盒拿了出来。
历经十载风雨侵蚀,盒身早已斑驳不堪,漆面剥落,露出暗哑的金属本色,表面布满细密的锈迹,像是岁月留下的伤痕。
轻轻抖落表面的锈屑,当他缓缓掀开盒盖的刹那——
映入眼帘的塔罗牌崭新如初,卡牌上的蒙面国王剪影依旧清晰可辨,仿佛时光从未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