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林晏词说自己是随野的上司,方鹤川也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走过去解释:
“你第一次见到野哥这样子吧,他平常嫌麻烦会戴眼镜。”
林晏词:“……”
林晏词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干笑两声,“…这样啊,那小野也真是太低调了…哈哈哈…”
说完就没了下文。
场面再度陷入一阵沉默。
柳肆看看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随野,又看看面色尴尬的林晏词,双手抱臂,“您还有事吗?”
言外之意:没事就快滚吧。
林晏词身为混迹职场已久的老油条,怎么可能听不懂柳肆话里赶人的意思。
但他此行另有目的,只能装作听不懂,装模作样地询问随野的情况。
就这么东问一句西问一句地持续了几分钟,连方鹤川都隐隐透露出送客的意思了,林晏词仍旧没找到跟随野肢体接触的机会。
这俩人防他跟防狼一样,尤其是柳家的小少爷。
他刚把手伸出去一点,那眼睛登时就瞪圆了,就好像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
林晏词人都麻了。
这让他怎么把东西放到随野身上?
嗡嗡嗡嗡!
侧兜内的手机接二连三地震动。
林晏词额角一跳,伸手按住衣兜,朝两人歉意笑笑,“失陪一下。”
说着,他扭头阔步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砰!
门一关,按着盥洗池边缘的林晏词登时像变了个人似的,眼神阴沉沉盯着闪烁的手机屏幕,几乎要把后槽牙咬碎,
“催什么催?你没看到那两个人一直守在随野旁边,我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
黑兔子在屏幕里滚了几圈,突然扒着手机边框,【我有主意了!】
林晏词将信将疑地看着它,“什么?”
【你碰不了随野,不代表那几个人碰不了…你把我放在这里,我会自己看着办。】
黑兔子一边说着,一边手脚并用地从林晏词的手机里翻出来。
林晏词眼中的怀疑并未消去,瞧着黑兔子笨手笨脚的模样,欲言又止,“你…确定?”
黑兔子没理会林晏词的质疑,在盥洗池台边坐好,摆摆手,【你先走吧,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林晏词:“……”
事已至此,除了这个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即便黑兔子看上去很不靠谱,但林晏词也不得不相信它。
不过……
林晏词摸着下巴。
是他的错觉吗?
总觉得这玩意儿越来越像个人了。
离开卫生间,林晏词没再做多余的事,跟两人打过招呼便离开了。
他走后,方鹤川在床边坐了会儿,扭头看向沙发上一直未动的季蕴清,问柳肆:
“他怎么在这儿?”
按轮班的话,他下线之后就轮到季蕴清了。
虽然《九域》的登录设备是方便携带的全息头盔,但方鹤川没想到季蕴清会直接在医院里登录游戏。
柳肆撑着下巴怔怔望着无知无觉的随野,听方鹤川问起,头也不抬地回道:
“他说他不放心野哥,下班之后就直接带着设备过来了。”
季蕴清身上裹着毯子,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戴着全息头盔,胸膛有节奏地起伏。
病床边的两人聊了几句关于随野的事,方鹤川学校里还有事,正打算回去,忽得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转过脸,就看到季蕴清突然抬手把头盔给摘下来。
还没到换班的时候,季蕴清却提前下了线。
方鹤川下意识有种不祥的预感,眉目一沉,“怎么了?”
季蕴清:“出了点小问题,不过我应该能解决。”
季蕴清的样子看上去相当疲惫,连带着嗓音都无精打采得,像是熬了好几天的夜。
他把头盔扔在一边,曲起指节揉了下眼眶,站起身,无意识地做了个手势,“我去下卫生间。”
“等等!”
方鹤川却忽得叫住他,那双黢黑眼睛里忽得冒出火星子来,噼里啪啦往季蕴清的脸上蹦。
方鹤川:“出了什么事?”
季蕴清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回道:“『苏朽』的反应跟我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不过目前还在可控范围内,别担心。”
说完,他抬脚继续往前走,方鹤川却又拦住他。
季蕴清眼底阴郁一片,“你还有什么事?”
方鹤川目光沉沉地盯着季蕴清的手,嗓音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似的,“刚刚那个手势…你从哪儿学来的?”
季蕴清愣了一下,“什么手势?”
方鹤川垂在身侧的指节缓缓攥紧,“就是你刚刚做的那个…”
季蕴清恍然,“…啊,你说那个啊,那只是我的一个小习惯,还有问题吗?”
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听到季蕴清的这句话,方鹤川很明显愣了神,但神色很快又恢复如常。
不过,那微微颤抖的小指,还是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方鹤川思绪混乱。
这个手势明明是…明明是随野跟他之间独有的暗号。
方鹤川现在仍旧能回忆起随野对他做这个手势时的嗓音和表情——
“如果你感觉到疲惫的话,只要向我做这个手势,不管有多麻烦,我都会带你离开。”
温和,坚定,就好像随野会始终守在自己身后。
可方鹤川一直碍于他那卑劣的自尊心,从来未跟随野出席同一场合,也没机会向随野做出这个手势。
然而现在季蕴清却说,这是他的个人习惯?
那随野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方鹤川隐隐猜到了一点真相,可他又不敢去深想。
越想,就越感觉浑身好似冒出细密的小刺,一遍遍往他皮肉里扎。
不是很疼,但难以忽视。
方鹤川死死按着那根带有对戒的手指,匆匆丢下一句“我先走了”,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
生怕慢一步,就会被情敌看到自己难堪的模样。
季蕴清从门口收回目光,落到病床旁边的柳肆身上,不虞地拧了下眉。
“柳肆,看归看,别上手摸。”
“瞧你这话说的,野哥又不是东西,我摸摸又不会坏。”
柳肆像是被抓包的小孩儿,不情不愿地松开与随野十指相扣的手。
季蕴清捏了捏眉心,径直走进卫生间。
他洗了把脸想提提神,余光却瞥见边上多出来一只黑兔子。
水珠沿着脸颊滚落,季蕴清随手抽了两张纸,一边擦拭,一边拎起那只来路不明的黑兔子。
在季蕴清的手即将碰到它耳朵的时候,黑兔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差一点,就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