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蜡笺?”
石明看着从卷筒中取出的纸笺,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精致的纸笺。孔雀石浸染的纸张不仅纸张颜色纯正,其着色要比市面上一些普通染色纸更均匀,纸面也更光滑。
除此之外,孔雀石色底的纸笺上用银线勾勒的牡丹花样栩栩如生,宛若一团富贵。
“你这是哪里来的?”石明惊讶地看向什邡,“是林家纸坊的新纸?”
什邡接过他手里的那张孔雀石,翻过来指着后面的隐印处说:“不是林家纸坊,是明心堂。”
“明心堂?”石明怔住,随后好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着问,“不是,闻娘子,我知道你是长安来的女娘,但明心堂早就下牌子了,咱益州更不可能有明心堂,更何况,你知道明心堂是卖什么纸的么?他们可不是靠卖粉蜡笺这样花哨的纸笺名扬天下的,他们买的是帝尧麻笺,帝尧麻笺见过么?”
什邡垂眸不以为意地说:“我自然知道。”
“所以依我看,你是被人骗了。”石明把粉蜡笺收回卷筒递给什邡,“我还有课业要做,就不跟你在这玩笑了。这纸只适合女娘们玩了,于我毫无用处。”
石明转身欲走,什邡连忙出声喊住他。
石明停下脚步回头,什邡忽而仰起头,目光笃定地看着他说:“你又怎知现在的明心堂不会卖帝尧麻笺?”
石明微微蹙眉,目光上下打量什邡。他是知道什邡的本事的,只是她不该拿明心堂和帝尧麻笺开玩笑,于是沉声说:“闻娘子,你知道明心堂的老板是谁么?”
什邡正色道:“什仲怀。”
“好,那你知道他已经死了七年了么?你又知道帝尧麻笺早已绝迹,世间哪里还能寻到帝尧麻笺?”石明语气不善地说,“你若是想开玩笑可以,但是不必……”
“若我是帝尧麻笺传人呢?若我是什仲怀唯一的女儿呢?”什邡出声打断石明的话,从怀中取出藏了许久的过所文书举给他看。
石明不可置信地看着过所文书上的字,这些字简单易懂,但组合起来却如同当头棒喝打得他头晕目眩。
许久,他才恍惚地看着什邡说:“你是什仲怀的女儿?”
什邡点了点头,将过所文书小心翼翼收进袖兜。
“若说这世上有谁有资格挂明心堂的牌子,那一定是我。”什邡笃定地说,石明好半天无语,突然一把抢过卷筒,说,“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造出帝尧麻笺,但单凭你是什老板的女儿,我便可以帮你一把,你说,多少银子?”
什邡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石明忍不住蹙眉:“你什么意思?”
什邡哭笑不得的拿回卷筒,说道:“我不要你的银子,听闻过几日城里几个书院的学子之间会举办冬日宴,我想,宴席所用纸笺全部由明心堂提供。你看如何?”
石明:“你疯了?我看你这纸笺成色非常,怕是用料考究,真打算白白给冬日宴?”
什邡笃定地点了点头,说:“白给。”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说吧,你想干什么?”石明似笑非笑看她,什邡连忙收敛笑意,正色道,“还烦请石公子和书院的学子们在宴会上多多夸赞这纸便好,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明心堂的粉蜡纸。我承诺,年前售出的所有粉蜡纸,没番提五文钱给石公子。”
石明眉头微挑,揶揄:“你觉得我缺钱?”
什邡摇头:“非也,石公子不缺钱,但来年就是春闱,这笔钱可以用作给贫困学子作为春闱路费。”
什邡所提诱惑实在太大,石明眉头紧锁,思虑良久才说,“你这话当真?”
什邡抬起手掌面向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石明瞧了一眼她纤细的手,抬手虚晃了一下,并未触及她的掌心。
什邡见此一乐:“那我就在这里多谢石公子了。”
石明瘪了瘪嘴,说道:“你倒也不必想谢我,我倒是有件事想要问你。”
“石公子但说无妨。”
“为何是我?你和林昇既然能请得动燕公,这件事由燕公来做岂不是更好?”石明不解地问。
什邡苦笑:“石公子你也看见了,我是什家人。”
石明这才恍然,确实,什邡既然是什邡,那她便不是林昇的未婚妻‘闻喜’,所以即便她去找燕公,也未必会成功。
不,是一定不会成功。
“不过你是如何断定我会答应你?”石明双手环胸,垂眸看着面前这个身材略显清瘦的女子,不知不觉间心中已然升起一丝好奇,想知道她是如何笃定他会答应帮忙的。
什邡露出一丝狗腿的笑意,说道:“从黄麻纸一事上,我便知道石公子是个正直不阿的人。除此之外,石公子善于变通,并未困与教条,最后助林家纸坊成功召回旧纸,这一份品行就是好的。益州与长安之间路途遥远,新年过后,学子们便要开始准备去长安参加科举考试,此时河面还处于封河期,走陆路要比水路更远一些,其中艰难可想而知。益州虽然繁华,但多半读书人都不是大富人家,时常有许多学子因没有去长安路费而放弃科举。
想来石公子身边便有同窗正因为巨额路费发愁,如今粉蜡笺这事,必然可解燃眉之急。”
不可否认,什邡的办法确实精妙,但其中也难免几分功力。石明瞧着她义正言辞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揶揄:“敢问什娘子这粉蜡笺要卖什么价格?”
什邡终于听到自己最想听的了,笑着竖起食指.
石明惊讶:“十文?你这一番纸折四折,算下来一番四十文,我看你这黄麻纸底纸质上等,怕是最低也要三十文到四十文之间,算下来,你有什么赚头?”
什邡摇了摇手指说:“是一百文。”
“什么?一百文?你疯了?一番黄麻纸,你加工一下便要卖四百文,我看你是真的疯了。”石明连连摇头。
什邡骄傲地挺起胸膛看着石明说:“这粉蜡笺的质量你也看过了,你觉得它比益州的特殊纸如何?”
石明不能否认粉蜡笺的工艺确实精美绝伦,但这根本不值那么多钱吧!
什邡笑着说:“自然值,你且这么办着,回头我会写一些关于粉蜡笺的话术,你跟学子们背诵一二,回头必然会有人买的。”
石明一脸不信,但什邡暂时不想解释太多,最后留下手里的卷筒给石明,让他带给学子们试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