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仿佛跌进了另一个时空。

周围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哪怕她夜视能力极强,也看不清一点。

她双手在四周摸索着,除了空气还是空气。

又在身下摸索,才终于有了柔软又冰凉的触感。

林岁不知道自己掉到了哪里,但在下坠途中,她便在周身布下了一个防护结界。

结界外又加固了一层高温符印,以防洞神不讲武德,趁她看不见让祂的菌丝孢子,儿子孙子们搞偷袭。

她也没有试着喊其他人。

若她没猜错,裂口下的无底洞,是个虚无的世界。

简单来说,这里既可以是出口,也可以是洞神的老巢。

全看祂一心想要抹掉谁的存在。

很显然,林岁就是这个“幸运儿”。

从祂蛊惑黎野和程峰之后,别的不干,就一心要杀她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

因此,明明所有人都跟着林岁一起掉下来,最后真正融进黑暗的,却只有她一人。

小铃铛就是很清楚这一点,才冒险引他们前来。

——她不会眼睁睁看着程峰去洞神面前送死。

林岁正想着,忽然感觉背后有谁在注视着她。

那目光若有实质,带着一种阴冷的恶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

与此同时,阴邪的气息沉沉压迫而来。

林岁感觉整个身体都被冷气打透了一般,连骨头缝里都凉飕飕的。

好似在神的面前,什么防护阵法、高温符印,统统成了摆设。

她只能认命……

不,她偏不!

洞神太岁,不过是个连名字都没有记载的野鸡邪神的一缕分身所化。

连祂的本体都还藏头露尾的,无法脱离限制,轻易抹杀掉一个人。

祂区区一个分身,一个变体,凭什么?

尤其祂刚失去了人们的信仰,又损失了大批子孙,力量正是最薄弱的时候,凭什么以为能抹杀掉她?

林岁毫不掩饰自己的满心不屑。

果不其然,那阴邪的气息变得扭曲,开始掺杂上怒气。

林岁除了冷,浑身又灌满了铅似的,仿若有千斤重,一动不能动。

“你……大胆……”

虚无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像是才刚牙牙学语,发音艰难。

下一秒,林岁听到身后响起哗啦一声。

有什么东西从水里钻了出来。

跟着摩擦声一点点从背后逼近,更加阴邪的压迫感渐渐袭来。

林岁被压得喘不过气,身体失去了知觉般,也越来越冷了,连睫毛都上了霜。

胸口一阵闷痛,一股腥甜的血气涌上喉头。

林岁咬牙强忍着,撑在地上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近了。

更近了。

近到她头皮快要炸开时,她眼前陡然浮现出一道璀璨的亮光。

林岁成功召唤出了灵剑。

她又快速念动口诀,灵剑爆发出一阵炫目的金色光芒。

光芒瞬间驱散了施加在她身上的所有负面能量。

林岁一跃而起,一把握住灵剑,又迅速转身,一剑横劈向身后的庞然大物!

可邪神毕竟是邪神……尽管在林岁看来,邪神说是神,其实跟怪物也没什么区别。

在金芒的映照下,林岁终于看清那庞然大物的一部分。

那一部分完全是一团泥泞的白肉,透出暗红的血丝,又渗着黏腻的粘液。

而她用尽全力的一剑,只在那团白肉上劈砍出一道半寸深的痕迹。

她自己反而被这股力量冲击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胸口翻涌的气血再忍不住,她低头呕出一大口血,鲜红刺目。

这一刻,林岁只庆幸自己的晕血症还怪特殊,只晕别人的,不晕自己的。

她捂着闷痛不止的胸口,又看了眼“地面”。

这所谓的地面,似乎也是庞然大物的一部分,同样也是一团白肉,却是富有弹性的,所以才显得柔软。

只是除了她所在的地方光秃秃一片,周围全都有无数黑色的太岁真菌附着着肉团而生。

蔓延出的菌丝长出大脑肉质一般的菌团,还在一下一下的震动,像是人的心跳。

林岁拄着剑,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往前一步。

那黑色真菌便有意识地向两边分散开,好似避她如洪水猛兽。

林岁笑了。

看来这太岁还挺讲武德,不让祂的子孙动手,要亲自灭了她。

林岁正想着,地面突然开始晃动,强势的力量席卷而来。

祂,出手了。

……

长寿村。

上百台抽水机同时在河边工作,水位也才刚降下一半。

坍塌的吊脚楼那边,挖掘机也在奋力挖掘,一个巨大的深坑挖出来,却始终没找到程峰口中所说的地道。

五个浑身湿透的人,仿若阴森可怖的水鬼站在河边。

周身的低气压肉眼可见,阴沉压抑的气氛让所有人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毛阳在十米开外,擦着冷汗看手里的神鬼罗盘。

罗盘一到河边,便发出颤栗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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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明河底下的力量让能通神的罗盘都感到恐惧。

毛阳当即掏出剪刀和纸,咔嚓咔嚓地快速剪出两个小纸人。

而后咬破指尖,将血珠点在纸人身上:“去!”

小纸人便活了一般,分头飞到河流两边,一头扎进河里。

很快,在水里绕了好几圈的小纸人又飞回来,齐齐朝毛阳摇头。

毛阳无奈地叹息一声。

果然。

他的修为在邪神面前不够看。

也难怪明明都是调查邪神的人,祂却只一心盯着林岁杀,看都不看他一眼。

“怎么样了,能找到地下入口吗?”带着三分英气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那是个穿着一身运动装,长发扎成马尾,戴着太阳帽的女人。

无论轻盈的体态曲线,亦或那张英气与知性相辅相成的美丽容颜,都让她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

但她却实实在在的,是郁老爷子的二女儿,也就是郁辞年刚从国外回来的姑姑,郁天薇。

老爷子年纪大了,不适合长途奔波。

又实在放心不下郁辞年他们,郁天薇便主动代他前来。

毛阳摇头:“所谓入口,是由邪神意念所化,除非有实力与邪神不相上下的人在这里,否则就是挖穿地心也找不到。”

“那怎么办?”郁天薇眉目紧蹙,这才显出眼角的细纹。

她看向河边那几个人。

从她来到这里,就没听他们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们的魂好像都跟着飞走了,头顶还笼罩着大片乌云,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持续处于阴森低迷的死寂状态。

可以想象,他们一旦被引爆,场面会有多不可控。

尤其郁辞年,她了解自己这个侄子。

自从他父母以那样不堪的方式死去,他就疯了,连从前只是轻微的洁癖,都到了病态的地步。

刚开始那半年,哪怕厨师像医生做手术一样全副武装地给他做菜,厨具、餐具消毒了无数遍,他也仍是吃什么吐什么,吐得食物里全是血。

只能靠医学手段补充营养吊着命。

甚至足足半年,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

人住在里面都要被腌入味。

最后不得已,给他用上心理催眠疗法,情况才稍微好转一些。

郁天薇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他如此脏兮兮又狼狈不堪的模样了。

全身上下沾满泥土,脸上一块块的尽是脏污,还有被水草划出的细小口子,头发也乱糟糟的缠着水草。

湿透的衣服直接成了破衣烂衫,好几个大洞不说,有些地方还烂成了布条,衣服底下的血痕依稀可见。

脚上的鞋子更是不翼而飞,就那样赤脚踩在地上,被锋利的石头刮得一片血污。

郁天薇记得,上次他这样狼狈还是在十多年前。

那之后,郁家庄园里再不能出现一只活物。

郁天薇忧心忡忡。

如果真的再来一次,只怕杀的就该是人了。

当然,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

不知在水下找人时碰到了什么,黎野手臂划拉出好长一道口子,有血顺着胳膊上鼓起的青筋往下淌,一直流到手背,从手心滴落。

鹿湘和棠溪,长发都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挡住大半张脸,只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水面,最像极了水鬼。

身上的裙子也烂成了碎布条,腿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擦伤。

斯星燃嘴角一片淤青,掌心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血肉外翻。

他跟鹿湘在水里打了一架。

没有理由,只是在发泄心头积郁出的焦躁不安。

要不是怕炸塌地下空间,他兜里的炸弹大概都被掏空,将长寿村乃至方圆百里都夷为平地。

说真的,郁天薇不能理解。

就是老婆孩子,或者亲爹亲妈失踪,人家都不一定会像他们这样。

更何况他们只是朋友的关系。

但她仍是叹了口气:“道长,再想想办法吧,要真出了什么事,我家老头子那里不好交代。”

“如今恐怕只有张老天师有办法。”毛阳道,“但他是快要羽化的高龄,估计出一趟门不容易,所以到现在还没到。”

郁天薇闻言,立马就要派人去接一下。

却听河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快看!有只猫跳下去了!”

紧接着,毛阳手里的小纸人嗖一下飞出去,也跟着一头扎进水里。

须臾,毛阳精神一振,两眼放光:“有了!入口有了!”

霎时间,河边的五个人齐刷刷扭头看过来,目光如野兽一般凶猛凌厉。

……

林岁手中的灵剑快速挽起道道炫目的剑花。

剑花宛若盾牌,尽力抵抗着来自洞神太岁的阴邪威压。

她看似没有落下风,可她心里很清楚,她已是强弩之末。

在那威压之下,她只能拼尽全力防守,却再找不到进攻的机会。

再加上这里是洞神的地盘,灵气几乎没有。

她能召唤出灵剑,还是亏了多年积攒的修为还算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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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没有外来补给的话,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耗尽修为,力竭而亡。

林岁只觉五脏六腑都被威压搅得天翻地覆,震得生疼。

脸上也血色尽失,惨白如鬼魅。

只嘴角不断溢出鲜红的血,像开在雪地上的红梅,尤为刺目。

她执剑的一双手更是裂开了无数道口子,鲜血直流。

眼前阵阵发黑,又像出现了一片尸山血海,荆棘密布,无数只眼睛看着她,想要嚼碎她。

林岁忍无可忍地破口大骂:“死爹的破落神,你他爹的再不出来,老娘死给你看!”

话音刚落,剑花盾上咔嚓一声,如同蜘蛛网一般出现数不尽的裂纹。

下一秒,剑光被击得粉碎。

半空中的林岁也又一次重重跌落在地。

那阴邪的力量顿时势如破竹,山呼海啸地呈磅礴之势直直朝她压了下来。

林岁在这一瞬间终于感到绝望。

她猜错了吗,破落神并没有在这里留下神力?

就在这时,她腕上的心率手环,突然毫无征兆地断开。

一股柔和的力量从断开的手环里涌现出来,密不透风地将她包裹着。

磅礴的威压遇到阻碍,竟也一下被逼退了回去。

林岁怔怔地看着掉在地上的手环。

这是……

好半晌,她才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把手环捡起,紧紧地握在掌心。

是老莫。

一定是老莫。

这手环是养母留给她的唯一一件东西。

只为了时刻监测到她的心率,以免忙碌时顾不上她,连她病发了都不知道。

但在齐琰无意弄断以后,是老莫原封不动地帮她修好的。

对林岁来说,一个看似普通的心率手环,是承载着双份爱意的。

如今,这份爱意化为了实质。

眼泪无声地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林岁却扬起唇,开心地笑了。

“咳,咳咳……”然后乐极生悲,呛到气管,止不住地咳。

这一咳反倒让她窒闷多时的胸腔好受许多,林岁抹掉嘴角的血,视线落在角落。

那里正散发着一道夺目的亮光,是白到极致,刺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神明的力量,不似邪神那样强悍阴邪,却同样霸道。

哪怕只是残留的一抹神力。

林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水里的庞然怪物。

“你的技能应该还在冷却吧?”

力量最薄弱的时候,威压也具有时效性。

林岁边说,边双手掐诀:“那么现在,该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