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提起粉裙转了个圈。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碧莲轻哼着小调,左脚尖点地。

她刻意踩着重拍跺脚,绣鞋与青砖相击发出“哒哒”响。

可沈青青却觉得这声音无比刺耳,就好像这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口上。

只见碧莲突然俯身,指尖掠过沈青青的鬓间,做出采摘莲花的动作。

碧莲抬头时眼底闪过狡黠,故意将水袖甩向两人,广袖扫过沈青青精心描绘的眉梢。

沈青青端坐在圈椅上,面上仍维持着主母的端方,指甲却已深深掐进掌心。

少女的转圈越来越快,旋转时带起的风卷乱了沈青青鬓边的碎发。

却怎么也吹不散她眼底的恨意。

反观另一边苏杳,则淡定的多。

她面色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就好似一切与她无关。

苏杳观碧莲,只觉得是面前的女人可怜。

陆怀瑾的性子哪里是风花雪月之人。

这个女子使尽浑身解数不过是博人一笑。

肆意展现自己年轻曼妙的身姿,无非就是被人当做伶人罢了。

她不懂陆怀瑾,或许会被他的相貌、权势所吸引。

但这个男人霸道,阴鸷,喜欢掌控一切。

苏杳若是能与她那样自己选择郎君,怕是不会选陆怀瑾这样的人。

运筹帷幄,肆意放纵,这样的男子就应该是枭雄。

但会是好夫君吗?

她不明白,眼前的少女真的想飞蛾扑火吗?

这般想着,她微微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帕子边缘。

想想若真是这样,碧莲真要进门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至少自己不用再独自承受主母的刁难,那把明晃晃的刀总算能分一半去砍别人。

一曲作罢,碧莲脸颊泛红地跌进陆母怀里。

“姨母可瞧仔细了?我这转圈就是表哥指点过的呢!”

她歪着头蹭了蹭陆母肩头,活像只撒娇的狸奴。

陆母笑得眯起眼:“好看,我家莲丫头最是灵巧。快坐下吃茶,瞧这一头汗。”

“多谢姨母。”

碧莲接过陆母亲自倒的茶盏,嘴角还沾着水珠就又开口,“表哥还说我这腰肢软得像水蛇,比戏班子里的舞娘还利落!”

沈青青攥着帕子的手青筋暴起,指甲几乎要戳穿绢面。

此刻看着碧莲在陆母膝头晃着小脚,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甜腻的“表哥”,尽惹得人不快。

陆母捏了捏碧莲泛红的脸颊,“可不是么,等你成了亲……”

“姨母!”碧莲伸手捂住老人的嘴,耳尖红得快滴血,“不许说!”

陆母拍着她手背直乐。

“好,好,好。莲丫头居然害羞了,那我这老婆子也不说了。不过,你既然已经住了进来,今晚便摆桌家宴。一家人围桌吃酒,才像话。”

沈青青接过话头,“儿媳这就去安排。”

“嗯,虽说是家宴,但还是要体面一些的。不能委屈了我家莲丫头。”

碧莲咬着唇偷瞄苏杳,满是挑衅。

这话像根细针扎在苏杳心口,她进府以来,从未有人说要为她办家宴。

苏杳看着陆母与碧莲的亲昵,也明白了些事情。

陆母对沈青青的热络,起初不过是看在她太后外甥女的身份上。

直到发现这儿媳仗着娘家势大不好拿捏,老太太便立刻转了风向,将笑脸匀给了低眉顺眼的苏杳。

懂事听话的棋子总比带刺的玫瑰更招人疼。

可如今碧莲来了。

这血脉至亲的外甥女,一颦一笑都勾着陆母的骨血。

之前陆母也有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只是碧莲来了,这双手便忙着牵别人了。

原来在陆母眼里,没有永远的“喜欢”。

沈青青能被冷落,她苏杳也能成了弃子。

后宅的恩宠就像掌心沙,攥得再紧也会从指缝溜走,何况她从来就没攥住过。

*

入夜后,前厅家宴正酣。

苏杳坐在其中,毫无兴致。

本着两日就胃口不好,看着满桌子油腻荤腥,她更是难受。

沈青青拽住苏杳的手腕:“去哪里?”

她盯着碧莲给陆母剥橘子的殷勤模样,眼底淬了冰,“一会儿家宴还要坐席呢。”

苏杳脸色发白地看着主母泛青的指节,胃里翻涌的酸水几乎要冲出口:“夫人,妾实在难受……”

她也并未吃什么,不过抿了两口汤就犯恶心,此刻胃里正像有团火在烧。

苏杳为难地开口,“妾身子不适,实在看着难受,想回院子歇息。”

沈青青此刻眼里对那个碧莲更是厌恶,只想拉着苏杳进自己这边。

可这苏杳实在是太不争气,不争不抢的性子就算了,连吃个饭,也畏畏缩缩。

“出息!”沈青青恨铁不成钢地瞪她!

“就知道躲清静!你看看人家表姑娘……”

刚想开口说她几句,就看到苏杳突然捂住嘴,眉头紧皱,睫毛剧烈颤动。

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水光的眼睛此刻浮着不正常的潮红,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连耳垂都泛着病态的粉。

好似是真的不舒服。

“你要吐?”

苏杳强忍着恶心,手指死死攥着帕子,点头点头,“妾这几日只能喝白粥……”

“行了行了!你去吧。赶紧回你的院子歇着!”

听到沈青青松了口,苏杳立刻行礼告退。

回到听雨轩,她便靠在小榻上歇息。

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让她不安。

“春桃,我月事多久没来了?”

春桃掰着手指头数了两遍,眼睛突然瞪大:“姑娘,这都两个月没见红了!”

苏杳心中一惊,嘴唇微微颤抖。

春桃似乎看明白了,“姑娘不会是有了吧?可要通知大人?”

苏杳自己也不确定,她摇摇头,“先别声张!”

她下意识按住小腹,那里还平平坦坦,却仿佛有团火在悄悄蔓延。

“明日请府医来诊脉。若只是虚惊一场,倒是白整这一出。今日是为表姑娘办宴席,我若是抢什么风头,怕是要被人恶言。”

春桃心疼地看着她泛青的眼下:“姑娘说得有理。可姑娘受得住吗?奴婢瞧着姑娘这几日吃的极少,人都瘦了。”

檀香炉飘来若有若无的沉水香,苏杳却觉得那味道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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