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晚姜心梨告诉雪吟,他和云铂的真实关系后,他一直在尝试着,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他不想给她增添心理负担。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心绪平静,接受度良好,且已经想通放下了一切。

就像姜心梨说的,他就是他自己,他是独一无二的。

他不是谁的替身。

他也不是那个活在阴暗世界里,连头发丝比不上人鱼皇子的那个人。

可此时此刻,随随便便的一个生活小细节,就让他用心构筑的心墙,易碎的玻璃一般,“哗啦”一声碎了。

“我.......”少年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垂下眼帘,掩下了心底喷涌而出的自卑、逃避。

但他捏着筷子的泛白指节,微微轻颤的肩膀,还是暴露了他内心局促不安的情绪。

姜心梨担忧看向他,轻声询问,“雪吟,你没事吧?”

“心梨小姐。”少年很快整理好思绪,再次抬眸,神色已经平静无波。

他脸上漾着清澈温柔的笑意:

“其实也没什么。因为我每天只能出现4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都是呆在自己的世界里。”

所谓自己的世界,就是一片寒冷刺骨的黑暗世界。

甚至就连他出现的那四个小时,在外人视野里,都是透明无形的。

海底宫殿的人,并不能看见他。

姜心梨是这一辈子,唯一一个能看见他的人。

也是他一眼看见,就莫名喜欢上的人。

也是给他带来了光明和温暖的人。

他身上的优雅和礼仪,那些华丽的衣服和珠宝配饰,像是与生俱来。

吃饭?

穿衣?

喝水?

睡觉?

这些在常人眼里极为平凡的事情,在来到黑暗星之前,他从来没有亲自体验过。

他只知道,身体好像从来没有过饥饿。

他以前不懂。

现在懂了。

他和云铂共用一具身体。

虽然外形不同,可五脏六腑,内里构造,却是一样的。

云铂身为人鱼皇子,美味珍馐,锦衣珠宝,自然不缺。

而他自己,就像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小偷,臭虫。

鱼尾残疾的他,甚至敢觊觎云铂的妻子,想要彻底占有她。

仔细想想,那么美好的女孩,他怎么配呢......

“雪吟,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女孩亲切温柔的嗓音,把少年的低落思绪拉了回来,“以后,会不一样的。”

姜心梨给他递来一杯橙汁,“尝尝这个,看看喜不喜欢?”

“谢谢心梨小姐。”少年伸手接过,抿了一口,唇角扬起,“好喝。”

“雪吟,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花玺像是瞬间来了兴致,一脸八卦看向雪吟,

“不会是,那条死鱼经常虐待你吧?”

雪吟和云铂是一体双魄的事情,他们是知道的。

但两人到底是怎样的相处模式,他们并不知晓。

所以,花玺很好奇,看上去完美无瑕的人鱼皇子,是不是,也有他们不知道的阴暗一面?

尤其在姜心梨的身心,都被他夺走了以后。

他内心说是猎奇,更像是夹杂了一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妒嫉。

话音未落,姜心梨在餐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花玺瞬间化身尖叫鸡,一脸不解看着姜心梨,“小梨梨?”

姜心梨瞪了他一眼,语气严肃道,“小孔雀,从现在起,你的侍寝资格被取消了。”

好几次了,他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为了争风吃醋,还时不时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

这一次,也该让他长长记性了。

“啊!”花玺被雷击中一般,不可思议一个灵活滑跪扑到她的面前,可怜巴巴眨眨眼,

“小梨梨,我就随口那么一问,不至于吧?”

圣天泽、月华银、白耀,微微蹙眉,若有所思看向姜心梨。

野阔吞咽牛排的动作一顿。

玄影和雪千浔眸色一暗,冷眸睨了雪吟一眼。

“至于。”姜心梨放下筷子,拿纸擦了擦嘴。

美好温馨的餐桌氛围,瞬间严肃下来。

雪吟微微一怔,脸上歉意更浓,局促道:

“心梨小姐,花玺哥就是随口问问开个玩笑,我没事的。”

姜心梨吸了一口气,“玩笑也需要有度,吃醋也需要有度。我平时不说,不代表我不介意。”

她收起平时的柔弱和大大咧咧,扫了几个兽夫一眼:

“我的原则和底线就是,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我的家人。就算是我的家人,也不可以。”

不许家人相互攻击,是当初还没接下终极任务,姜心梨就定下的家规。

当时几个兽夫因为吃醋群殴,还专门被家法惩罚过。

花玺鸟毛耷拉,悔不当初,“小梨梨,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以前可以侍寝的时候,他都争不过白耀圣天泽他们。

要是取消了侍寝,那他跟被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

“云铂是我名正言顺的兽夫,也是我的家人,同样也是你们的家人。”

姜心梨想起还没醒来的云铂,忍住内心的酸涩痛楚,再次扫了几个兽夫一眼,最后落在眸色幽沉的玄影脸上。

她收回视线,语气低落,“他也是我爱的人。”

“今后如果让我再在这个家里,听见‘死鱼’这两个字——”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冷冷道,“我就直接和他离婚!”

我、就、直、接、和、他、离、婚。

像是一声惊雷,炸响在所有人的心上。

屋内瞬间陷入安静,只听见窗外轻柔的风声。

圣天泽看着姜心梨,深邃金眸晦暗难明。

白耀绿瞳浮了一层薄雾,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划了一刀。

剩下几个兽夫,内心也不好受。

这是第一次,姜心梨生这么大的气。

还竟然上升到了离婚的高度。

只因为,那是云铂。

但仔细一想,也能理解。

云铂献祭生命换取了众人的现在。

他生死未明,姜心梨定然非常难过。

况且无论生死,这么玩笑,都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还像是在姜心梨的伤口上,疯狂撒盐。

雪吟心里倏地一空。

这一刻,他突然,什么都懂了。

刚刚浮起的被她护住的感动,瞬间变成了酸涩醋意。

但他知道,

现在连吃醋,他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