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莲神医正举着两手鲜血呆呆地站在床前,那血都顺着他手背淌到胳膊上去了!
一条突兀的毯子毫无章法地罩着泠诀的身体、乃至下半张脸,仿佛在刻意掩盖什么!
床脚下凌乱地扔了一地染血的绷带。
昏迷中的泠诀紧蹙着眉,时不时就要呻吟出声。
太子自是知道对方的忍耐力有多好,这得痛成了什么样才会熬不住?!
他不可置信地冲过去,也顾不得什么大防,一把掀了泠诀身上的毯子。
紧跟其后的林星野下意识转身回避,还顺手扯下了床帘。
隐卫们也于瞬息间将莲神医控制了起来。
然而泠诀身上并没有任何多出来的伤口,以至于泠衍抒越加觉得莫名其妙:“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他冲着褚莲生怒喝,转眼又匆忙奔去了李吟歌跟前——就怕这么多血其实是另一个身上流出来的。
可事实是李吟歌衣着干净整齐,还睡得一脸宁静——最多就是唇色苍白了点——怎么看怎么比泠诀状态好!
这场面看得林星野也一脸疑惑。
莲神医垂着视线不看人:“老头子根本没干什么!真算来还不是赖神药就只半瓶,完全不够用,老头子只能临时给漂亮小子动刀以便找准位置。
手术看起来是凶险了点,但这总不能怪我吧?!
至于泠诀小子,我啥都还没来得及干呢我!这不老头子也想诊诊他为什么好端端的哼哼!”
“还没来得及?那这么多血怎么回事?!”
“都是漂亮小子的,老头子不过就是拿泠诀换下来的绷带擦了擦手!”
“吟歌流了这么多血?!!”意识到这血居然不是泠诀的,泠衍抒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拉走,开始带着惊忧复看向面容平静的人。
被隐卫反剪着手的莲神医把太子这份紧张看得明明白白,瞬间觉得自己已然小命无忧,一贯的腔调又冒了出来:
“你别看他现在这么安静,其实也就麻沸散没醒而已,等下保管比泠诀小子还叫嚷的厉害。”
泠衍抒:“……”
你们干惯这行的心可真硬!这差不多都等于开膛破肚了吧?!还能说得这么轻飘飘!
然而莲神医摆明了洋洋得意:“老头子就说该上门栓吧?!不然一个个的都这么点就承受不起,都要来捣乱,我还怎么救?!”
太子听得黑了脸。
褚莲生一看,不乐意的劲儿比对方都大:“你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吧?!老头子要是真想要他俩的命,当初还费那么大劲给救回来干嘛?!你看看这搞得,好好的门都砸了!都是疑心病害的!”
这下不止太子,连破门的林星野都跟着黑了一张俊脸。
但是话又说回来,若真如莲老所说,那这一切就只是个误会咯?!
既如此,泠衍抒就立刻命人把莲神医放了,而后吩咐对方继续给泠诀诊治。
但莲神医得了自由,第一件事却是扯了湿布巾慢条斯理地擦起了手,磨磨蹭蹭,明显是一副依旧气不过的模样。
泠衍抒对此倒也不是不想包容,只是终究没有战胜对泠诀的担忧,等不了几息就毫不犹豫拿权势镇压了。
莲神医敢怒不敢言,只能吹着胡子乖乖掀起床帘钻了进去。
之后就故意使唤太子拿灯、拿器具,拿各种东西——好一通张狂热闹!
但这么大动静下,执砚她们几个侍女却依旧靠睡在墙边没醒——有点反常。
注意到的林星野心里又起了疑。
正想凑近探探情况,却见执砚慢慢自己睁开了眼。
她乍见面前一张熟悉的面容却套了个漆黑宽大的斗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奇怪打扮的人不是她家殿下!
执砚赶紧就地换了个跪姿:“奴婢见过世子爷。”
林星野微点了点头,随即带着试探道:“怎么睡在这里?”
然而执砚却是回了一脸出乎意料的尴尬:“那个神医他……居然破开李大人的身子,奴婢就给吓晕了!”
话到后半截,她还慌张了一下:“对了,泠大人的绷带还没来得及换完呢?!眼下如何了??”
林星野:“……”
全程竖着耳朵听他们对话的泠衍抒:“……”
他好无奈,忍不住笑斥:“你这丫头还武婢呢,怎么就只这点出息?!”
执砚很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悄悄吐了吐舌头: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啊,反正当时就是觉得眼晕。
不过她没想再细述丢脸的过程。
也因此事情到这里,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大疑点了。
即便林星野觉得五六个侍从一起被吓晕有点夸张,但鉴于她们可能都没见过血,他也不好按自己的经验论断。
再一个是,李大人和泠诀都是莲神医拼尽全力才救下来的,对方没理由转个身又要去加害他们。
所以他没再多嘴,只是环视了一圈后,顺手把收拢在一边的大屏风拉开,安置在床前不远处挡了挡,以便隔绝自己和隐卫们对里的视线。
而摆脱了怀疑的莲神医,这就又回到了自信满满的状态,找出病因不在话下:
“就是他后腰这大伤口没愈合好才疼。老头子曾经也碰上过一回这种伤,面上看着是好的,但里面没长好,都腐坏了!”
泠衍抒不太能接受:“你自诩神医,治到今天还能让它腐化了!?”
莲神医万分委屈:“这天眼看着热得怪异,他又不能动,容易被捂到、压到的地方会出状况有什么奇怪的?!
你嫌什么嫌?!这可不是老头子医术的问题!
再说了,坏了还不都是老头子的活儿?!等我再给他做一回去腐生肌就成,又不是没得治了!”
一顿吵闹。
好在最后确实是搞定了,泠诀得以沉沉睡去。
不过这么一闹腾,离天亮就只剩了两个时辰。所以林星野还纠结什么?立刻开开心心地决定就近睡在夫郎身边。
因为直觉整件事还是有疑点,临回房他又悄悄跟泠衍抒提了句“防人之心不可无”。
碰巧太子也确实不放心,便决定自此开始派专人盯着莲神医。
这之后华清殿安静过了一阵子,无论主子还是服侍的人都沉沉睡了过去。
但两个伤患却反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虽然一个比一个虚弱,说话的劲头却一个比一个强。
尤其是泠诀,这会儿气愤里混着疑虑,五味杂陈,就没想起来委婉这回事:
“李大人,我不明白你故意在殿下面前点我是什么意思?
按说我们共事这么多年,虽不至于多投缘,好歹也算井水不犯河水,我不记得何时得罪了你。”
李吟歌充耳不闻那点怨气,隔着屏风语调平平:“我并没有恶意,不过就是太意外了而已。
毕竟素日看到你们之间一向都是公事公办……我也是属实没想到,殿下对你都到了不讲避讳的程度。
说了也不怕你笑话,即便同是汉子他都不曾近过我身,但他会这么待你,总归是让人羡慕的。”
还是硬要把他和殿下的关系往暧昧里凑!
泠诀抵触依旧,却没想再去自证清白——毕竟既定事实是一回事,坦荡更是一回事,他对殿下确实没有不能告人的心思。
倒是李吟歌执念如此之深,很难不让泠诀怀疑:“那日来郭府送药的人,其实是你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