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这般难缠!泠衍抒说不震惊都是假的。

所以他也没有再犹豫,命马车去兵部门口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就直奔城门外。

而皇宫里,林星野正冷眼看着泠莫声远去的背影。

这人刚才居然又光明正大摸回来跟值夜的宫侍打听直升机的去向!真把宫里当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林星野从未这么憋屈过,若不是为了远在帝国的爹爹,他真的连废了他们、让他们永远留在大衍的心都有了!这么搅得他们日夜不安宁!

正心情恶劣,冷不丁身后响起了一击重重的拐杖敲击声:“什么东西!未免管得太宽!”

林星野回身,正见易阿翁独自在那。

平常总要睡上整夜的老人此刻却颇有精神地在骂人,林星野不由得心头郁气一松:“看来您的身子好转了。”

老人点点头:“老身印象里,这对双胞胎并不是这种性子……也不知道这二十来年发生了什么,变成这样?眼睛都要长头顶上去了!”

林星野一听就知道阿翁对意识体跃迁一事完全不知情,但他又不能直说这两人性情大变是因为灵魂被帝国的人掉了包,只能哄着对方:“人总是会变的,咱们不必为这些不相干的人较真生气。”

老人还是心有不满:“看不上这国度的君王就罢了,也不睁大狗眼看看你是谁!少主的后人!比他们守阶人之后尊贵多了!还敢在这里耀武扬威!

若不是混了常人血脉,星野你都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族长了,就他们这态度,回头给他们逐出族地都绰绰有余!”

林星野一阵失笑。

他知道阿翁当年带他出逃躲藏受了很多委屈,压抑这么久,难免积着浓重的出人头地之心,故而他并不在意对方一时妄想,只拿着玩笑的口吻轻巧回道:

“那这不是已经混了吗?所以咱们也不必再考虑那边的路子了。

再说以我这性子被困在高位可不见得是福气,我替衍抒哥坐的这一阵子就已经浑身难受了,您老快别咒我了。”

易阿翁拿不争气的眼神瞪他。

林星野只当没看见,强行扶老人回房:“您老这个年纪就该想着好吃好睡,闲时到处逛逛,哪能再这么替我们小辈操心?

还是您存心想让大家看看星野是怎么不孝的?您这伤着病着我还天天故意来惹您心烦?”

这不孝大帽子倒是真把易阿翁给镇住了——尤其眼下是在宫里,人精多,碎嘴更多!他没想过真给孩子们招黑,无论是给星野还是给小抒儿。

老人一下子就被说服了一半。

再想想自己这唯一的徒弟又不是不成器,自己又是半只脚跨进棺材的一把老骨头了,安心享他两天福似乎也不是说不过去?说不定还能少给人家年轻人添点乱!

彻底想开了的易阿翁嘴上回了个“哼”,脚下却格外顺从林星野的步子。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林星野哪能不知道老人的意思,心里难免为老人一直未变的贴心感到熨帖不已。

他亲自服侍对方重新躺下才打算离开。但临走,易阿翁却低低问了一句:“小抒儿是不是不打算要这位置了?”

林星野一顿,意外又不意外老人看得这么清楚,便轻轻点了下头。

易阿翁面色未变,看不出什么想法:“那你什么打算?”

林星野没想着欺瞒对方:“有机会就还回去吧。”

老人沉默了一瞬,过后又一下子豁然开朗:“罢了,懒小子,也是你天生有这个福气!小抒儿不是个会恶待你的人。”

“嗯,所以说您老这些心都是白操的……”话没说完,就被老人不耐烦地“赶”了出去:“年纪轻轻,学老身啰里啰嗦!”

林星野忍俊不禁,直到回了东暖殿嘴角都没放下来。

不过等他意识到、接下去要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寝殿不知道几天的时候,瞬间就又郁闷了。

他将装着自家夫郎相片的怀表摸出来看了两眼,然后干躺了下去。

失眠的每一秒都在赌咒泠莫声他们明天就能滚蛋!

他在宫里辗转难眠,但同一时间的黎初晗却睡得仿佛不省人事。

马车一路从京城颠簸到禄柳行宫,直到停在长生殿门口,黎初晗依旧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泠衍抒找人轮流唤了也没反应,搞得他都心慌了,大半夜的把莲神医挖起来诊治,结果给老人气得胡子乱翘:

“你自己入眠浅还不许人家睡得香了?!有个屁的问题,人小哥儿就是睡得比较死罢了!

哎呦,这雷打不动的功夫,我老头子都羡慕死了!什么时候我老头子也能这样睡上一觉,省得被有些人不分时候的挖起来干些没养分的事……”

泠衍抒:“……”

他一阵扶额:冷静冷静,吟歌和泠诀都在莲老手里,人家有过嘴瘾的底气!

但憋了憋,太子殿下还是没忍住还击:“你给神药主人诊病都敢有意见?!”

这话正中要害!莲神医立马老实了,态度堪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殿下息怒、息怒,老头子只是有点半夜起床气罢了,又不是故意的!再说老头子这意见哪里是冲着黎正君去的……”

这意思就是只冲着他来的咯?禄柳行宫的主人气得直朝对方摔袖子冷笑:“呵!”

这下莲神医真老实了,利索跪了下去——毕竟他又不是真想造反,再说了他还有大事要有求于人呢,所以莲神医赶紧收起了所有反骨:“怨老头子脾气太臭,殿下您也知道老头子什么德行……所以您大人有大量,就宽恕老头子这回的无礼吧……”

泠衍抒叹了口气。

他倒也不至于真要把老人训教成这样,只不过他近来总感觉对方好似看自己不太顺眼,遇事时常故意胡搅蛮缠,实在闹心——关键严重了还容易耽误事,所以泠衍抒决意要在今晚把这中间的误会解开:

“莲老,孤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莲神医连连否认:“没有没有,就是老头子脾气不好!”

泠衍抒蹙眉,没理会对方的逃避应付:“您老是在怨孤没有保护好吟歌?害他重伤不治,至今仍卧病在床?”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莲神医感觉今日轻易没法再糊弄过去,便点了点头:

“确实跟漂亮小子有关,但也不能说怪你吧……这事老头子知道是漂亮小子他自己先不对,他活该,怨不得你!可他如今这样看着又挺可悲的……唉!”

说着老人忽然变成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暴躁样:“反正现在老头子看你们哪个都觉得闹心!一个张不了一点嘴,一个负不了一点责,当真绝配!”

这话泠衍抒就不爱听了,他从不推卸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当初没把吟歌强硬带回行宫这事是孤的责任,孤认,不然后面就不至于让他被连琤骗走再遭一回罪了……”

“哪是这种事啊!”

“那还有什么?!”

泠衍抒很恼火对方总是不肯说明白,不想莲神医这回居然爽快了:“就地动那会儿他……躲你那爹时受的那伤!旧伤,最严重那个!

反正老头子当时就说没把握,眼下是确定治不了了!那头又成天哭哭啼啼求我再试试,你就说我怎么办吧?!”

这话一出,泠衍抒就觉得不大对味儿了:“搞了半天,你怨孤事小,主要是张不了口承认自己医术不够?!就因为这成天拿孤撒气?!”

莲神医回了一脸别扭的恼怒,却并不反驳。

泠衍抒更窝火了:“所以吟歌到底什么伤你倒是说啊??能衬的孤这么十恶不赦?!”

一直不肯说,又要一直跟他闹,这样算什么?!

泠衍抒忍不了了:“再不明说,别怪孤怀疑你们联合愚弄人!以后不只不认不管!连药也别想再支取一点!”

不给药算是掐到了命门,莲神医瞬间急了:漂亮小子那药好几味都不好买!断了药不就等于绝了人家小命吗?!

可真相又不让说,莲神医快要被烦死了!正当一筹莫展,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个歪主意,当即故意含糊道:“就那方面的!你懂的!那方面!所以老头子哪好随便说啊!”

秒会意的泠衍抒满脸震惊:“啊——?!”

这下他终于明白吟歌为何总是避而不谈了,确实张不了口!而且这么一来他比老人还替吟歌担忧:“那这真治不了了可怎么办?……”

“所以这不就只剩最后一条路了嘛!”看鱼儿上钩,莲神医眼神滴溜溜转,“老头子就是想你回头去跟黎正君求求神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