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声从未停止。
灼热的气浪卷着沙砾和金属碎片拍打在脸上,留下细密的刺痛。
火光冲天,将铅灰色的绝望天空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
二等兵李响蜷缩在掩体后,双手死死抱着他那支制式步枪。
他身边,一个刚刚还在嘶吼着“为了寅国!开火!”的年轻列兵,被一道从浓雾中射出的惨绿色箭矢束瞬间贯穿了胸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上半身就化作了一滩冒着热气的焦黑粘稠物,溅了李响一脸。
温热、腥臭。
李响的身体猛地一颤,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剩下干呕的痉挛。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滩还在微微抽搐的“东西”,脑子里一片混沌。
意义?这场战争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信息化战争无法拦截突然在国内出现的诡异,所以要用人肉去填线吗?
来到这里前,街道上那些激昂的动员演讲犹在耳边。
官员们站在高台上,唾沫横飞,声嘶力竭地描绘着“保家卫国”的崇高,“寅国荣耀”的神圣。
全然无视入伍后的日子。
吃的是粗糙、难以下咽的合成口粮,睡的是冰冷潮湿、挤满虱子的通铺。
微薄的津贴,扣除杂七杂八的费用,寄回家后几乎所剩无几。他记得离家时,父母那满是皱纹、被烈日晒得黝黑的脸上强挤出的笑容,记得他们偷偷塞进他行囊里的几张皱巴巴的旧钞。
他们辛劳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如今每月领到的养老金,只有五百块!
五百块,在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眼里,恐怕连他们宠物狗的一顿狗粮都不够!
而在给这些贵族老爷们站岗时,他亲眼目睹过什么?
他们在谈论自己收藏了多少大家的字画,用着前朝皇帝用过的毛笔。
领导桌上的那只瓷茶杯,一千五百万。
李响这辈子都想不通,一个杯子一千五百万。
哪怕是古董属性,加上各种附加价值,几十万在他眼里都已经是天价了。
现在,那些高喊着“荣耀”的官员,那些享受着寅国供养的贵族老爷们,他们在哪里?
他们一定躲在最安全、最舒适的后方堡垒里,用天价杯子喝着茶,透过屏幕“欣赏”着前线用血肉铸成的防线吧?
“李响!你他娘的愣着干什么?!装弹!快装弹!!”
旁边一个满脸血污、胡子拉碴的老班长嘶哑地咆哮着,一脚踹在他身边的弹药箱上,震得里面的炮弹哐当作响。
李响一个激灵,麻木地转过身,机械地抱起一枚沉重的炮弹,塞进旁边那门还在怒吼的自行火炮炮膛。
炮口喷射出的火焰和冲击波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内脏都在翻腾。
他抬起头,透过弥漫的硝烟和诡雾,看到天空中战机编队如同愤怒的蜂群,疯狂地俯冲、投弹、扫射。
空军的存在有效压制了镇劫王的军队,但它那俊美却死寂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轻蔑到极致的嘲弄。
“好一个现代化军队,涿邪,若是孤生前有此等军力,也不会被逼到边疆化劫,再到走投无路用蛇神鳞养尸了。“
“王上,我来去把那些烦人的苍蝇打下来!”涿邪刚要拔剑,却被镇劫王阻止。
“不,孤睡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了。”
镇劫王缓缓从轿辇上站起,身体由诡气托举向空中。
它的双手间浮动着一个个神文,这些神文被操控着排列成微型阵纹,周身血色雷光乍现,划破苍穹!
“厄蚀,孤会亲自找上你!”
看了一眼成片的碎云和晦暗天际,镇劫王双臂托起,阵纹骤然放大,化作一股无形无质、却瞬间席卷了整个右翼战场的浓郁血光!
诏亡神典·锲血凌髓!
下一秒,地狱降临!
李响惊恐地看到,前方数百米范围内,所有正在冲锋、射击、怒吼、操控武器的士兵,在同一瞬间,发生了最恐怖、最无法理解的异变!
无数根粗壮、尖锐、闪烁着妖异光线的血色棘刺,毫无征兆地从每一个士兵的体内猛地穿透皮肤、血肉和骨骼,疯狂地刺出!
有的人被十几根血刺从体内各个方向贯穿,如同一个被扎满钉子的血葫芦;有的人头颅被顶穿,红的白的喷溅而出;坦克的炮塔被内部爆出的巨大血刺撑裂变形;战机的座舱盖被驾驶员体内刺出的血刺捅穿……
李响视野所及的前方,那片原本激烈交火的战场,瞬间变成了一片由无数具插满血刺的扭曲尸体组成的血色森林!
那些血长短不一,粗细不等,上面还挂着破碎的内脏、筋肉和军服碎片,在弥漫的硝烟和血光中兀自颤动着,仿佛一片来自地狱的荆棘林!
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浪潮,狠狠地拍打在李响残存的感官上。
他呆呆地看着那片刚刚还充满同袍身影、此刻却只剩下寂静和狰狞血刺的区域。
他看到了那个总爱吹嘘自己家乡小吃的东子,此刻他的身体被三根手臂粗的血刺交叉钉在一辆报废的装甲车上,脑袋歪向一边,空洞的眼睛望着天空。
他看到了那个偷偷给他塞过半块压缩饼干的新兵蛋子阿许,此刻只剩下一双穿着破旧军靴的腿露在一堆疯狂生长的血棘之外……
崩溃!
那根名为“意志”的弦,彻底崩断了!
“啊——!!!”
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绝望、怨恨和疯狂的大笑与哭嚎,猛地从李响口中爆发!他猛地丢掉手中的步枪,如同疯魔般跳了起来!
“哈哈哈!死了!都死了!哈哈哈!”
他一边狂笑,泪水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污泥,“寅国!荣耀?!狗屁!都是狗屁!”
他看着周围还在麻木射击、或是同样陷入呆滞的零星士兵,笑声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看啊!看啊!这就是我们的下场!变成肥料!变成他们功劳簿上的一个数字!哈哈哈哈!寅国?死吧!都他妈死吧!老子不伺候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什么纪律,什么荣耀,什么狗屁的责任感!此刻在他心中灰飞烟灭!他只想活!为自己活!哪怕像条狗一样爬出去!
“滚开!都给老子滚开!”
李响状若疯虎,猛地推开挡在他面前一个同样吓傻了的士兵,跌跌撞撞地爬出掩体工事,冲向他看到不远处一辆军用吉普车。
吉普车如同脱缰的野马,撞翻了散落的弹药箱,在一片混乱和惊愕的目光中,蛮横地冲破了阵地后方临时设置的铁丝网路障,一头扎进了后方狼藉一片的马路!
引擎轰鸣,车轮卷起烟尘和泥浆。
“活…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李响牙齿打着颤,神经质地重复着,脚下将油门踩到了底。
吉普车在坑洼不平、遍布障碍物的道路上横冲直撞,朝着远离那片血色地狱的方向,亡命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