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博等地的小番族们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好日子,他们虽然是番族,但不像回鹘人或是党项人那样有过一个国,虽然是群居,但由于山上的土地有限,这种群居也很受限制,一个大寨,其人口最多也就千数,其中还有老人和孩子,以及怀孕或在哺乳的妇人,壮年无病痛的人数更少,根本没有和人数众多,占据上好地方的白族人作对的能力。

但从大理远道而来的汉人们却给他们提供了这种能力。

许多小番族搬离了山林,或是搬到山林中更平坦,能提供更多耕地的地方。

他们需要汉人们送来的糖盐和茶,以及药酒。

最重要的,还是刀枪,火器自然没有,但由好钢铸造的刀枪却应有尽有,番族也不蠢,他们就算以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汉人们有火器了,在火器面前,再好的刀枪都像是纸糊的玩具,刀枪要近身,火器不必。

更何况番族也不会干杀鸡取卵的事——汉人到自己寨子里的只有几个,可这几个不回去,下回来的就是一群了,如果逃走,抛弃了这里的土地,他们去哪里找一块新地?又去谁那里交换来糖和盐?

于是从大理逃过来的白族人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他们的地盘开始收缩,期间也不是没想过打回去,但番族们却难得的开始合作,甚至推举出了首领,汉人士兵们没有下场,但却运送来了不少军需,包括粮草。

毕竟这里的气候还可以适应,但环境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熟悉的,总不能一边打一边开路,那真是要累死人,于是前边打着,汉人们就在后头修路,顺着运送军需的小路把路扩大,等什么时候仗打完了,这路也就可以过牛车了。

白族人到了举步维艰的时刻。

他们来时招摇,趾高气昂,认为这些山林间住的都是野人,而他们是大理皇室贵胄,无论武器人数,都不是这些番族能比的。

可几乎是瞬息的功夫,攻守易势。

白族渐渐被逼到山上,放弃了不少抢来的耕地,就连新修建的,看着颇有点像模像样的“宫殿”也被抛弃。

新的秩序在不知不觉间建立起来。

随着道路逐渐通畅,更多更好的农具被运进思播等地,肥料也被一袋袋的卸下车,虽说思播仍旧不算是种地的好地方,但番族下了山,在平地缓地上耕种,又有铁做的农具,换上更好的种子,大理的糖和盐不断运过来,短短大半年的功夫,番族们突然就变得彬彬有礼起来,起码不会再为了一点小事和邻居们大打出手。

女吏们也就更自然的进入了各个村子,随之而来的还有扫盲老师,以及一些胆大的商人。

大商人们看不上这点肉,小商人们却心急火燎,阮地每每得到一块新地,那都是一个新的聚宝盆。

大理如今还没有被全部消化,那些早早过来的商户就已经挣得盆满钵满。

毕竟这些新地方,百姓还没吃饱过肚子,就能用极低的价钱雇工,货物用市场价卖出去,挣得的差价几乎是成本的几倍不止。

但也就只有开头有这样的好日子,官府睁只眼闭只眼,等市场稳固了,百姓的日子好过些了,官府的大棒就要落下来,突然就变了一副面孔,在意起了“泥腿子”们的待遇。

以前商户们还会闹一闹,但在经历了西夏之后,发现这就是官府的惯用手段。

看在开头确实能占到便宜的份上,商户们倒也乐得配合官府,毕竟就算后头挣得不如前头多,那也还有得挣,先抢占了市场,总比晚来的好。

阮地拿下思播的消息没有引起半点波澜,甚至没有什么大型战事。

原本的土司们臣服得很快——他们是先享受了阮地带来的好处,族群中的壮年人能吃饱了,老人不会饿死,孩子有读书识字,如果这个时候再反抗,族人头一个不肯。

就算过了族人这一关,他们拿什么去和阮地的汉人对抗?凭刀枪去和火枪对抗?

在被阮地汉人支持的过程中,他们见识了能在十几米开外要人性命的火枪,见识了能拆卸下来搬运的奇怪小炮,还有能让远处的人仿佛近在咫尺的千里镜。

既然打不过,不打还有好日子过,那就臣服吧。

反正实在不行,还能跑回山上,总能活下去,阮地势大,他们就能借势。

阮地不行了,他们也有活路,汉人的势力强强弱弱,来了走走了来,低头不丢人!又不是没低过。

“要修路?”曾经的土司,如今的村长看着女吏,她警惕地说,“我早就说过,我们不服徭役!”

女吏温声细语:“不是徭役,只是雇工,如今也不是农忙的时候,许多村民家的父母就能打理田地,年轻儿女难道不想多挣一些么?修路一天管三顿饭,按修好的路的长度给钱,修的多,修的好,拿到的工钱就多,干一个月,只要不是好吃懒做,出工不出力,一个月怎么也得挣两百多。”

村长想了想,两百多,阮地的一斤米三四块,这个价也不算少了。

但她仍旧有顾虑,只看着女吏却不说话。

族人服了徭役,就算是雇工,日子久了,族内谁还知道她是土司?不都去服汉人的管了?

族人们还能服她吗?

女吏大约也看出了村长的想法,她劝道:“即便你不叫他们去做工,旁的村子人做了,挣了钱,买上了肉,住上了新屋,你该如何解释?别的村长能叫村人过好日子,你呢?”

“阴险。”村长冷哼一声,“你休哄我,我才不上你的当!”

女吏叹气,失笑道:“村长,时移世易,你想要子孙世代掌管部族,这本就是天方夜谭,皇帝都是轮流做的,更何况一村长乎?阮姐都不当皇帝了,你还想儿孙继续做村长?人往高处走,你就不盼儿孙走出大山,做女吏,做厂长,做研究员,做官?”

“孩子在深山里成长,眼界如何放开?她看的天地有多大,注定了她将来要往哪里走。”女吏,“何不放下执拗,将目光放长远?体面一些?”

“还是你以为,做一个村长,便是天底下顶好的日子?”女吏温和的劝道,“天下大势,你还看不明白吗?早些放下身段,早些得到好处,别的东西都是虚的,只有拿到手的好处才是实的,你是觉得住在土屋里做土司比住在砖瓦房里做富户更好吗?”

村长沉默了很久。

贫穷但有权力,没有权力却富裕,这仍然是个两难的选择。

好在她没有纠结太久,当她看到附近的村落开始修路,邻居们同汉人一块做工时,就知道自己其实没得选,就算她不放弃权力,阮地也会夺走,既然如此,不如交个投名状吧。

思播这一块地方,也终于有了新名字,成为了阮地统治的一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