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夏的出生,为林宅带来了安宁与喜悦,也给林氏带来了定心丸。
小家伙眉眼遗传了林家的杏眼,嘴唇和鼻子却与陈行宁如出一辙,成了全家人的心头肉。
林家的生意依旧平稳顺顺,越州宴的生意蒸蒸日上,酱料作坊的出品也越发受欢迎。
不过盐务一事,终究还是起了些波澜。
这日清晨,林暖刚喂饱了钰夏,正看着杨婶为小儿换衣,外头便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夫人,卢管事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冯雨的声音隔着门帘传来。
林暖轻轻颔首,“让他在前厅稍候,我即刻便来。”
她整理了下衣裙,对着铜镜稍整发髻。
来到花厅,卢江明早已等候多时。见林暖到来,他连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林暖温声道,自己先在上首坐了,“可是象屿县那边有什么消息?”
卢江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神色凝重:“姐姐料事如神。我刚从象屿县回来,褚县令特地让我带封信给您。”
林暖接过信,细细展读。褚县令信中提及临安府衙近日下令整顿盐吏,严查私引,望她早做打算。
“果然如此。”林暖轻轻将信纸放在桌上,神色平静,“我早料到会有这一日。”
卢江明略显惊讶:“姐姐早已料到?”
林暖微微一笑:“盐铁自古官营,私引虽暂时可行,终非长久之计。朝廷不会永远放任不管。”她顿了顿,问道:“我们囤积的海盐,现下有多少了?”
卢江明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翻开念道:“至今已囤海盐四百石,看着量很多,只是...”他语气略显迟疑。
“但说无妨。”林暖端起茶盏,轻轻吹凉。
“只是这用盐量也很多,若不是姐姐一再保证账目清楚,我几乎要怀疑其中有人中饱私囊。”卢江明压低声音,“尤其是酱料作坊,外人不得进入,只有刘姑姑和春丫嫂子能进出,这用盐量却如此之大...”
林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江明多虑了。越州宴腌制腊味、日常烹调用盐自然不少。至于酱料作坊,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担忧。”
卢江明虽仍有疑惑,却也不好再问,只得点头称是。
“你且去忙吧,此事我自有计较。”林暖起身送客。
待卢江明离去,林暖独自一人来到酱料作坊的后院。这里与前面忙碌的作坊截然不同,院门紧锁,院内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麻雀在院中跳跃。
她取出钥匙打开院门,又反手将门锁好。院内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个陶坛,每个坛口都用油纸密封得严严实实。
自从海盐多了后,林暖便悄悄在酱料作坊后院建了这个小小的精炼场所。海盐运到后,会先在此地进行一道秘制工序——过滤提纯。
她记得第一次向刘灵丽和春丫交代这事时,两人的表情。她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此事若泄露,恐有杀身之祸。”从此,这个秘密就只在三个女人之间保守。
海盐经她们亲手过滤,去杂留精,每百斤只得六七十斤细盐。春丫将炼好的精盐用陶坛密封,悄悄存放在这里,如今已积了三十多坛。
林暖轻轻抚过那些陶坛,心中暗自盘算。这些存盐足够林家四五年之用。眼下盐引既可能生变,不如就让给越州县衙接手。日后官府持两份盐引,短期应无忧虑。
至于更长远的打算——若陈行宁调任,她不是随行便是回广丰,林氏必然需要转向,倒不必此刻纠结。
她近来已将不少事务交由卢江明打理。他确实能干,不仅将林氏上下安排得井井有条,还理顺了各项章程。就算她日后离开,这一摊事也有人接手,不至于停滞。
想到这里,林暖轻轻舒了口气,锁好院门,向前院走去。
傍晚时分,陈行宁下值回家。他先到房中换了常服,这才来到正厅。钰夏正被杨婶抱着在厅中踱步,一直“咦啊咦啊”说着大家听不懂的话。
“来,让爹爹抱抱。”陈行宁笑着接过儿子,小心地托在怀中,“今日可乖?”
杨婶笑道:“小公子今日可乖了,吃得好,睡得好,一点也不闹人。”
陈行宁逗弄着儿子,眼中满是慈爱。林暖从内间出来,见父子二人其乐融融,不由莞尔。
“今日回来得倒早。”她走上前,为陈行宁理了理衣襟。
“衙门里没什么大事,便早些回来了。”陈行宁抱着儿子坐下,“阿暖呢,哥儿可有闹腾?”
林暖在一旁坐了,指尖轻轻抚了抚儿子的小脸蛋,随后将日间卢江明带来的消息娓娓道来。陈行宁静静听着,不时点头。
待林暖说完,他思忖片刻:“越州县衙接下盐引倒不成问题。只是如今江南东道税收统筹,盐课亦需按量上缴,县衙一时恐难凑足银两。再者,官盐价格偏高,于我们家是否不利?”
林暖望着丈夫怀中的儿子,语气温和:“银钱可分期支付。现成的盐引,转手价高些也是常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好,明日我便与县丞他们商议。”陈行宁点头,又微蹙眉头,“如今江南东道吏治收紧,条规繁多,反倒不如刚来时自如。”
“有法度虽受约束,却也得享太平。总比无法无天、提心吊胆强。而且这是大势所趋。”林暖微微一笑。
陈行宁点了点头“越州能有今日,多亏祝世叔、义父前期打下的基础,阿暖也辛苦打拼。若无你,我岂能如此顺遂?只怕早陷于腥风血雨之中。”他语带感慨,“辛苦你了。”
恰此时,钰夏“咦啊”出声,仿佛应和父亲对母亲的称赞。
林暖伸手轻抚儿子脸颊,眼中漾开笑意:“知远,我们是夫妻,本就该相互成全。有你,我才能更好。”她顿了顿,转开话题,“对了,乡试是否快到了?”
“定在十月,于临安举行。江南气候温暖,故比北地迟些。”陈行宁答道,又问,“怎突然问这个?”
“主要是乡试后便是春闱,待春闱便是调动。一则许久未回广丰,二则也需早做安排……”林暖未尽之语,两人心照不宣。
林家能在越州站稳脚跟、铺开局面,全因接连两任县令都是“自己人”。当初打点祝长青、卢光,林暖没少下功夫,更不用说如今陈行宁就是自家夫君。
若他调任,林家势必也要调整。
正说着,林二虎从外头回来,换了身干净衣裳。见女儿女婿都在,乐呵呵走过来:“乖孙孙乖孙孙,哎呦,让阿爷抱抱我的乖孙孙……”他小心翼翼接过钰夏,满脸慈爱,“孙孙哦,阿爷的孙孙哦……刚灶房说饭好了,别饿着我的亲孙孙。”
林暖瞧着父亲全心扑在孙子身上的模样,不由莞尔——看来如今自己在父亲心里的地位,是真真要排在后头了。
用晚膳时,林二虎仍抱着钰夏。
“爹,您也多用些。”林暖为父亲布菜,语气无奈,“钰夏有我和杨婶子照顾,您别累着了。”
林二虎拿起筷子,嘴上却道:“知道知道!”
陈行宁笑道:“阿爹,阿暖怕你累着。”
“我不累!这怎么会累呢,哈哈。”
林暖与陈行宁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
直到林暖要抱着钰夏回去抚育休憩,林二虎才放手。
次日清晨,林暖和陈行宁早早起身,陈行宁抱了抱孩子。“今日我便与县丞商议盐引之事。”陈行宁系好腰带,说道。
林暖为他抚平衣襟上的褶皱:“不必强求。若县衙实在困难,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陈行宁点头:“我晓得。”
林暖吩咐冯雨请卢江明来找他
不多时,卢江明来到书房:“姐姐有何吩咐?”
林暖示意他坐下:“盐引之事,我已有决断。江明,你今日便去象屿县一趟,与褚县令说明,林家欲将盐引转与越州县衙。”
卢江明惊讶道:“姐姐,这……”
林抬手止住他的话:“我意已决,我等小民必不能与大势做碰,早些我们能趁乱做事,现在可不成了,法度便是最大的尺度。”
卢江明只得领命:“遵命。我这就动身。”
午后,林暖照例来到酱料作坊巡查。春丫正在指挥工人装坛,见林暖来了,连忙迎上前来。
“暖暖。”春丫问候。
林暖微微颔首:“今日可还顺利?”
春丫笑道:“托暖暖的福,一切顺利。新一批豆酱已经装坛,三日后便可发售。”
林暖巡视一圈,见各项工作井井有条,心下满意。她将春丫叫到一旁,低声道:“海盐一事有变动,日后官盐价格可能会上涨。春丫姐得节省这些,不可浪费。”
春丫犹豫片刻,轻声道:“暖暖,后院那些...”
林暖会意:“照旧便是。此事只有你我和刘姑姑三人知晓,万不可泄露。”
巡查完毕,林暖回到府中,却见林二虎抱着钰夏,在厅中来回踱步,神色焦急。
“爹,怎么了?”林暖急忙上前。
林二虎见到女儿,如获大赦:“暖儿你可回来了!钰夏不知怎的,一直哭闹不止,杨婶也哄不好。”
林暖接过儿子,轻轻拍抚。说来也怪,钰夏一到母亲怀中,便渐渐止了哭声,只是小嘴仍委屈地撇着。
“许是饿了。”林暖笑道,抱着孩子进内室。
林二虎松了口气,抹了把汗:“这孩子,真是越来越粘你了。”
林暖扶父亲坐下:“爹,您也歇会儿吧。整日看着钰夏,仔细累着。”
林二虎摆手:“不累不累。抱着我的乖孙孙,怎么会累?
林暖无奈摇头,心中却是一片温暖。
傍晚时分,陈行宁回府,脸色略显凝重。
林暖迎上前,为他解下披风:“怎么了?盐引之事不顺利?”
陈行宁摇头:“那倒不是。县衙很乐意接手盐引,价格也谈妥了。只是...”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林暖追问。
陈行宁屏退左右,压低声音:“今日收到临安来的消息,朝廷此次整顿盐吏,似乎另有深意。听说可能要设立盐铁使,专司盐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暖心中一凛:“盐铁使?”
陈行宁点头:“若是设立盐铁使,地方上的盐务恐怕都要收归中央。届时,像我们这般私下转卖盐引的行为,恐怕就...”
话未说完,但二人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林暖沉吟片刻:“既然如此,盐引转让之事宜早不宜迟。明日便让卢江明去办交接手续。”
陈行宁握住她的手:“委屈你了。原本这盐引能带来不少收益...”
林暖微笑:“银钱是身外之物,平安才是福气。能及时脱手,已是万幸。”
正说着,外头传来林二虎的声音:“行宁回来了?快来看看,钰夏会翻身了!”
二人相视一笑,将烦心事暂放一旁,一同向内间走去。
烛光温暖,映照着一家三口的笑脸。外头的风波再大,家的港湾总是最安宁的。
夜深人静时,林暖独自一人来到书房,取出账本细细核算。盐引转让虽会损失部分收益,但凭借这些年积攒的家底,足以支撑林家数年开销。
她合上账本,望向窗外明月。人生在世,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家人平安,生活顺遂。而这,便是最大的福气了。
至于将来的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多思多虑也没意义。
九月底,陈行宁主持越州秀才送考宴,又为每个准备参加乡试的秀才送上送考礼,每人五两银,这是对考学的支持,若这些人能考上举人,会有好大一部分人会成为越州官员。
这里头便有云玉辽还有黄主簿。
云玉辽向陈行宁行礼“陈大人,请代学子向林夫人问好,感谢夫人多年的扶持。”
“云先生,夫人和本官都祝你蟾宫折桂。”
“谢大人!谢夫人!”云玉辽行礼感谢。
黄主簿也是秀才,他特意向陈行宁告假去参加乡试,机会大不大不知道,但如果功名能再上一层,他的上限就不是主簿了。
陈行宁也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声声嘱咐他一些考学要点。黄主簿自然也很是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