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荒天之下 >  七百一十三、紫烟洞天

宣声挣起孤身,衣袖爆出一声“呼”!

睁眼所见,竟是熟悉的钱木屋顶。——这是仁皇省钱家特制的木器,而这座房间,他再熟悉不过。

在这里,他杀了钱阳风。

他竟回到,仁皇省钱家。

梦?——绝非梦。

这感觉……?

顾玉成。是顾玉成!

绝不会有错,顾玉成出关了。

不仅出关,他从妖国回来了,回到了仁皇省。

但拥有**的宣声,无法定位到顾玉成那孤魂。

宣声原地呆愣。

光耀于面,风吹其尘,一派恬静。是唯有居家闲处,无事无聊,才会有的景象。

宣声从座椅上站起来。看向门口。

钱阳臻推开门,明眸几动,一刹刹流光水波急逝般冲刷着双眸深处的愁情。

“几天了?”宣声询问。

钱阳臻微怔“不久。”

宣声气笑“顾玉成回来了。”

这回轮到钱阳臻吃惊。

宣声负手而立“我叫商国修士捉走,又叫他们带到人道阴域,最后兜兜转转又将我送了回来。”

“不论怎样,眼下,他们是不会杀我。”

宣声步步走向钱阳臻“我不信,我离开仁皇省这段时间,你弟弟和那些个顾玉成旧部,没有联系你。”

钱阳臻实在绝色。

她只是一低眉,竟有诗经令人辗转之窈窕,有宋词消得憔悴之不悔“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什么。”

宣声细细欣赏钱阳臻“没错。我亲手毁去你一生执念,让你没了家人,没了族人,没有依靠,也没有枷锁。”

“此刻,你是无依之絮、不系轻舟。”宣声没有诡计得逞的畅快轻狂。

“你自诩魔头,自夸是魔王波旬,可只有在他人面前,你最狂乱。此时,你又是怎么回事?”钱阳臻质问。

宣声哈哈一笑“说到底,我和苍生,并无两样。”

一大段的沉默。若有马良之神笔,此段无声,可书万字。

钱阳臻转身“魔头能让短视者盲目,可那些真正有智慧的人,并不会甘心听从。”

宣声摇头,魔障石磨碾豆般如汁沥沥滴下,落到地面,圈出一个墨圈将钱阳臻围困。

钱阳臻终于得意笑出来“果然,你也不过是个野心家,和钱家那些长老,和我那些父兄,并无什么不同。”

“时间和散修,历史和众生,他们最后会证明,我是对的。囚禁你,不是我无能,是我需要时间。”宣声一脸索然无味,身前挂上几寸迟暮气。

宣声沉吟着。

魔障的画地之牢,在宣声下意识调动的古灵力操控下,渐起波澜。

宣声一惊“这是?”

魔障丝根成缕,缕线成网,网结重重,于是,大网牢不可破,将钱阳臻与宣声一并网在其中。

与魔障心意相通的宣声愈是感查愈是心惊“原来,木离所作所为竟是如此……他在给我机会。”

望向一无所知,尚在惊诧的钱阳臻,宣声挥手而言“龙主木离开启人道,或许,并非人人都能通达天道,可人人皆在天道。”

魔障水沸扬汤,溅起颗颗魔珠,扬到虚空,旋而迸碎,腾作一缕又一缕紫烟。

天地为日,一照成炉。

此室此雾,顿生紫烟洞天。

洞有灵而仙择。

仙有灵而洞天。

天地境界,相辅相成。生灵大道,相生相灭。

此时此刻,宣声那紊乱动荡的境界正蚕丝缚固。

“画家不识渔家苦,好作寒江钓雪图。阳臻,这是谁的诗?”

“明朝孙恺阳之作。”钱阳臻下意识回答。

“好在哪?”

………

日暮云少,天黑灯秀。

“天卿做水浮日稀,云岚漫雪举树横。”

“青娥霜宫驭龙凤,素殿滕六侍玉梦。”

“于是天下镂室空,一望地际净清清。”

“干风吹彻二十载,总是南下忘羁縻。”

“典当人间都作旧,归去未必有来思。”

“人生莫写强说辞,今朝唯有登楼念。”

行在街头,熙熙攘攘间,一名神色如月的女子惹尽侧目。

她不是多么漂亮。

只是平静如卧,叫人看不出,是大梦方醒,还是春深将眠。

那是一番身在人间要辞去的风情。如昙花将谢般决绝和温柔。

“就这样来到仁皇省?”顾玉成想做出兄长般关怀,只是白郅易平静到不是白月秋。

“妖国,有白子墨。”白郅易边听耳侧街楼的唱诗,边沉思。

“玉成,你有来思吗?”白郅易发问。

顾玉成千言万语哽咽在喉,此刻的他,不想谈天说地。

当初一念之差,而今再无寻常相处。

“你,也是凝鼎境。寄宿我身,宣声绝找不到你。可你打算躲一辈子?何况,你和他,注定有一场争辩。”白郅易买来一个糖人,小口抿起来。

顾玉成鼻酸泪滚,奈何肉身不在,只有一阵欲哭无泪之感。

白郅易无忧无虑地吃着糖人,聆听世间热闹,窥看生活日常。

灯火暖融融如红狐狸的毛,小猫般团在脚边;儿童光一样照来,又照走;那些天地间肆意挥洒汗水、敢于劳动的是老一辈。

“你是!您…?!”钱阳雨挤破人群,庆幸地牵起满是错愕的白郅易左手,钻回人群。

“您是?妖国的…”钱阳雨传音道。

“我是白郅易。”白郅易回答。

“你,您怎么在这儿?”钱阳雨带领白郅易来到一家酒馆。

上楼,来到走廊尽头,输入符文,打开阵法雅阁。

白郅易果然看到青九、徐庆之、黄无啄、杨四方。

还有。

张之林。

众人都在打量这位妖国年轻的妖帝。

并不高挑,也没有凌人盛气。

只是,如水不争。

张之林有些恍然“我曾与顾玉成有一面之缘……你和他很像,又很不同。”

白郅易细细打量张之林“白子墨说,你是天子剑叶泽的徒弟。你知道我和顾玉成的关系,也正常。”

徐庆之颇为惊讶“我以为,妖帝应和权臣白子墨貌合神离。你如此信任白子墨?”

白郅易沉默许久“我不相信任何人。”

徐庆之与张之林对视。

“如此,孤家寡人。”张之林评价。

白郅易倒是真切笑起来“你一说,我才发现,我竟如此适合做一帝王。”

众人没有附和、回应。

一直默不作声的杨四方终于蹦起来,哪怕黄无啄转眼将这孩子王按下,众人的目光,不可避免汇聚于她。

“你,真是顾大哥妹妹?”

这坦率的天真妖帝太久未重逢。

白郅易细细打量杨四方“顾玉成,倒是来了。”

众人皆惊。

“我将他唤出。”白郅易回答。

“不可”徐张黄三人大喊。

只是顾玉成寄身她人,她决意定下,心气一动,顾玉成又如何能躲。

飘水风烟。元神状态的顾玉成,观之,如雨中窥莲。

再见故人,方知情有怯,思不成。

钱阳雨大喊“快回去!请庇护顾大哥,不能让宣声得逞。”

白郅易不做反应,以指向天“来了。”

………

“看来,你有倚仗。”宣声话语无喜无悲,声自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