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肩而来,傅韶景一袭墨蓝锦袍,腰间悬着那枚温瑶再熟悉不过的玉佩——正是当日他留下的信物。五皇子则是一身月白常服,面带浅笑。
冯子梦立刻换上娇柔神色迎上去:"殿下。"
五皇子虚扶她一把,目光却落在温瑶身上:"温郡主。"
温瑶垂眸行礼,余光却瞥见傅韶景正朝她走来。他站定在她身侧,距离恰到好处——既显亲近,又不失礼数。
"温郡主。"他声音低沉,与那日昏迷中听到的一般无二,"近日可好?"
温瑶抬眸,认真打量这个即将成为她夫君的男人。他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战场磨砺出的锐气,与初识中苍白的面容判若两人。
"托殿下福,一切安好。"她轻声回道。
冯子梦见状,突然笑道:"王爷与温郡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只是……"她故作天真地眨眼,"听说二位相识不过几个月?"
傅韶景眸光一冷,正要开口,五皇子却先笑了:"子梦,不得无礼。"他转向傅韶景,"兄长莫怪,子梦年纪小,口无遮拦。"
温瑶敏锐地注意到五皇子对傅韶景的称呼——"兄长"。这亲昵的称呼与二人表面疏远的关系形成鲜明对比。
傅韶景淡淡道:"无妨。"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温郡主,这是西域进贡的血玉镯,可避百毒。"
众人哗然。这等珍贵之物,竟当众相赠?
温瑶迟疑片刻,接过锦盒:"多谢殿下。"
冯子梦嫉妒得眼睛发红:"傅殿下对温姐姐真是……"
"本王对自己的王妃,自然要尽心。"傅韶景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五皇子适时道:"听闻温郡主精通药理,近日太医院正在编纂新的药典,不知可有兴趣指点一二?"
温瑶心头微动——这是个试探。
"殿下谬赞了。"她谨慎回应,"不过是略通皮毛。"
傅韶景忽然道:"温郡主过谦了。若非你救了本王和整个村子的瘟疫,又怎么会是当今的郡主呢?"
冯子梦脸色煞白,五皇子则意味深长地笑了:"原来如此。看来这桩婚事,当真是天定良缘。"
傅韶景自然地握住温瑶的手:"确实如此。"
他掌心温热,指尖在她手心轻轻一划——
"酉时,梅林。"
温瑶心头微动,面上却不显:"殿下说的是。"
暮色四合,温瑶披着暗色斗篷悄然踏入梅林。夜露沾湿了她的裙角,在青石小径上留下浅浅的水痕。她刻意绕了三道宫墙,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走向约定地点。
梅林深处,傅韶景负手而立,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眸中映着细碎的光。"来了?"
温瑶点头,从袖中取出密信时指尖微颤。信笺上还沾着冯子梦妆奁里的茉莉香粉——这是她趁冯子梦更衣时偷换的。"嫁妆单上二十箱'锦缎',用的却是西南商队的印记。"
傅韶景接过信笺,"沈皇后今日召见冯子梦时,赏了对金镯。"他冷笑,"镯内刻着西南文字。"
梅枝突然簌簌作响。温瑶警觉地按住腰间银针,却见一只夜枭掠过树梢。傅韶景的手已按在剑柄上,待看清后松了力道。"你怀疑沈家要借冯家运兵器入宫?"
"不止。"温瑶从发间取下一枚珠花,机关轻响,露出里面藏着的绢布。"太子近日调换了玄武门守将,长公主府昨夜进了批江湖人。"
傅韶景眸色骤冷。他展开绢布,上面详细标注着寿宴当日的布防漏洞。"他们要制造混乱,让西南使团趁乱行刺。"突然握住温瑶的手腕,"你看这个——"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枯枝断裂声。两人同时噤声。傅韶景吹灭手中火折子,揽着温瑶隐入梅树阴影。十步开外,两个黑影正在窃窃私语。
"……信王果然在查冯家。"
"长公主说得没错,他们发现嫁妆有问题了。"
"要不要现在就……"
"等他们拿到证据再动手,一网打尽。"
温瑶后背沁出冷汗。傅韶景的呼吸喷在她耳畔,温热却带着紧绷的怒意。待脚步声远去,他才松开扣着她腰肢的手,在掌心写下"子时码头"。
"沈家比我们想的更警觉。"温瑶压低声音,"冯宅恐怕已布下天罗地网。"
傅韶景从怀中取出一枚玄铁令牌,塞进她手中。"漕帮暗舵在城南有据点,凭此物可调动二十死士。"他指尖在她腕间一划,留下道温热痕迹,"若丑时我未到,你立刻撤离。"
温瑶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不行!沈家既已起疑,你单独行动太危险。"
月光穿过梅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傅韶景忽然轻笑:"担心我?"手指抚过她发间珠钗,"那日你救我时,可没这般犹豫。"
温瑶耳根发热。三个月前城郊初遇,正欲反驳,远处传来梆子声——已近子时。
"走。"傅韶景推她转身,自己却朝反方向迈步,"记住,若见红色信号烟,立刻放弃行动。"
温瑶攥紧令牌,看着他身影被梅林吞没。夜风卷着残梅掠过脚边,像一声叹息。
梅林的雾气在黎明前最浓。温瑶攥着那枚漕帮令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令牌边缘的玄铁割破了她的掌心,血珠渗进纹路里,将"信王令"三个字染得愈发清晰。
她蹲在码头废弃的渔网堆后,看着漕帮汉子们往乌篷船底暗格塞入兵刃。老船夫递来的粗布衣裳还带着鱼腥味,却掩不住袖口沾染的梅香——那是傅韶景身上沉水香的味道。
"姑娘,水寨的兄弟都安排妥了。"老船夫压低声音,"但冯宅今晚多了批生面孔,看着不像普通护院。"
温瑶将药粉分装进蜡丸,闻言指尖一顿。傅韶景说过会调开守卫,但若沈皇后另外派了人...
河对岸突然传来喧哗。一艘官船撞翻了货摊,差役正厉声呵斥。借着这阵骚动,温瑶看见冯宅后墙闪过几道黑影。
"计划有变。"她猛地抓住老船夫的手腕,"告诉兄弟们,若见红色烟花,立刻撤离。"
老船夫浑浊的眼睛里精光一闪:"那信王殿下..."
"他若出事,"温瑶将最后一枚蜡丸塞进发髻,"就把这个扔进太医院的水井。"蜡丸里是锁魂散的解药配方,足以撼动半个太医院。
子时的梆子声从远处飘来。温瑶最后检查了一遍银针,针尖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这些淬了"醉清风"的暗器,本是为防身准备的,如今却要用来...
"姑娘,该走了。"老船夫指了指开始涨潮的河水,"再拖要错过换岗时辰了。"
温瑶深吸一口气,将令牌贴肉藏好。入水前,她最后望了眼皇城方向。傅韶景此刻应该正在兵部制造混乱。
冰凉的河水漫过腰际时,温瑶听见对岸传来打更声。更夫唱的词有些古怪:"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尾音拖得极长,分明是漕帮的暗号。
这意味着,傅韶景安排的后手已经就位。
她咬住芦管沉入水底,长发像黑色的水藻般散开。冯宅后墙的轮廓在浑浊的水中若隐若现,而更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微光...
子时的河岸笼罩在浓雾中,船桨破水声都变得沉闷。温瑶蹲在乌篷船头,粗布衣裳被水汽浸得半湿。老船夫递来鱼篓时,她闻到了火药味——漕帮的人果然在箭矢上做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