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带着沙砾,刮在脸上像细针。柳氏一行人牵着马站在荒原边缘,望着远处那座塌陷的陨星坑——坑口边缘的岩石泛着铁锈般的红,坑底积着暗绿色的水,水面漂浮着星砂凝结的晶体,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
“阿尘的札记说,这里的星油矿脉藏在水底下的岩层里。”守时者摊开地图,指尖点着坑底的标记,“但他没说这水有问题——你看岸边的草,根须都发黑了。”
坑边的芨芨草确实透着不正常的灰败,叶片卷曲如焦,贴在地面的部分甚至渗出黑色的汁液。新物种站在柳氏肩头,羽翼的金色星芒忽明忽暗,时不时用喙啄她的耳廓,发出警惕的轻鸣。
“它在提醒我们有危险。”李大人折扇收起,从行囊里翻出个琉璃瓶,里面装着从江南带来的“清露”——苏伯用晨露和星草汁调的,说能解百毒,“先试试这水有没有毒。”
他将清露滴进盛满坑水的皮囊,液体立刻泛起泡沫,像滚水般沸腾起来,最后沉淀出层灰黑色的絮状物。“果然有毒。”李大人皱眉,“这毒和蚀星纹的腐蚀性不同,更像‘钝毒’,会慢慢麻痹神经,让人不知不觉失去力气。”
柳氏望着坑底的水面:“可星油矿脉必须下水才能找到……阿尘当年是怎么做到的?”她翻开《星轨札记》,其中一页画着个简易的潜水装置,用羊皮袋和铜管制成,旁边批注:“陨坑水寒,需以星油涂身御寒,兼防毒素。”
“星油能防这个?”守时者摸出净化后的星油罐,打开时,雪莲香混着风沙的气息漫开,“我们试试。”他倒出少许星油涂在手腕,再将手腕浸入坑水——果然,接触星油的皮肤没有刺痛,水面也没泛起黑絮。
“成了!”柳氏立刻分装星油,“我和守时者下去,李大人在坑边接应,若半个时辰没动静,就用这信号弹。”她递过枚红色的信号弹,弹身刻着星纹,遇热会炸开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两人换上羊皮潜水服,将星油均匀涂在裸露的皮肤上,背着装有工具的皮囊,顺着坑壁的缓坡慢慢往下走。坑水比想象中冰冷,没到胸口时,柳氏已经能感觉到星油在皮肤上形成层无形的膜,将寒意和毒素都挡在外面。
水底的能见度极低,只有星砂晶体的微光提供照明。柳氏握着星引针,针尖在水中微微颤动,指引着矿脉的方向。走了约莫百来步,星引针突然剧烈震颤,针尖指向左前方的岩壁——那里的岩石颜色比周围深,隐约能看到渗出的银亮液体,正是星油!
“找到了!”守时者用凿子小心地撬开岩石,星油像泉水般涌出来,在水中凝成串银色的珠子。柳氏连忙拿出玉瓶接住,星油接触到玉瓶的瞬间,竟自动凝结成半固体的膏状,散发着比净化后更浓郁的雪莲香。
“这是‘原生星油’,比提炼过的更纯!”守时者兴奋地往皮囊里装,“阿尘说这种星油能让星盘的星纹维持千年不褪色,足够补全归星图了!”
就在此时,柳氏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往岩壁的缝隙坠去。她下意识抓住身边的石棱,却发现那石棱竟是松动的,整片岩壁轰然坍塌,露出后面的溶洞——洞壁上布满了发光的星油结晶,像无数盏倒挂的灯,照亮了洞中央的石台,台上躺着个蜷缩的人影。
“是阿尘!”柳氏看清人影的衣袍,正是日志里画的样式。她游过去,发现人影早已僵硬,手里却紧紧攥着块完整的星盘,盘上的星纹与他们找到的碎片严丝合缝。
守时者将星盘从阿尘手中取出,与带来的碎片拼在一起——整面星盘瞬间亮起,洞壁的星油结晶随之闪烁,仿佛在为这迟来的圆满欢呼。星盘中央的指针缓缓转动,最终指向洞顶的一道裂缝,裂缝外隐约传来风声。
“这是出口!”守时者推着柳氏往裂缝游,“我们带阿尘一起出去。”
两人合力将阿尘的遗体托出裂缝,发现外面竟是陨星坑的另一侧,离接应点不过半里地。李大人见他们出现,连忙跑过来帮忙,看到阿尘的遗体时,沉默着脱下外袍盖在他身上。
“他手里的星盘……”李大人指着星盘中央的凹槽,“正好能放下那半瓶蚀星花花蜜。”
柳氏将花蜜倒进去,星盘突然发出嗡鸣,盘上的星纹开始流动,在地面投射出完整的归星图——江南、漠北、西域的星纹完美拼接,连最细微的枝节都严丝合缝,蚀星纹留下的黑色痕迹在花蜜的光芒中渐渐褪去,露出底下温润的银白。
“归星图……补全了。”守时者声音发颤,望着星图上闪烁的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处支脉的位置,我们找到的,只是其中三个。”
新物种突然飞起来,在星图上方盘旋,羽翼的金光与星图的银光交织,形成道彩色的光带。光带延伸至远方,在天际勾勒出条蜿蜒的轨迹——正是当年三支脉迁徙的路线,起点在古陵,终点在陨星坑,像条首尾相接的环。
“原来阿尘早就找到了所有矿脉。”柳氏摸着星盘上阿尘的指痕,“他把星油藏在沿途,就是等着我们来接力。”
夕阳西下时,三人将阿尘的遗体葬在陨星坑边,用星油和星砂堆了座小小的坟茔,坟前插着那面完整的星盘,盘上的星纹在暮色中依旧明亮。
“他终于能歇着了。”李大人折了根芨芨草插在坟头,“以后再有人寻星轨,就知道这里有个叫阿尘的人,守了十年的矿脉。”
返程的路上,柳氏将归星图拓印下来,收进《星轨札记》的最后一页。札记的空白处,她添了行字:“星轨未断,只因有人接力;归星图圆,是因前赴后继。”
新物种站在她肩头,用喙轻轻梳理她的发丝。柳氏抬头望向星空,漠北的星星比别处更亮,像无数双眼睛在眨动——她知道,那是所有为星轨奔波过的人,在天上看着他们,看着这条未完的路,如何被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