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高处不胜寒,若不知感恩,反倒得意忘形,必有灾祸。
“妾身失言了!”刘氏收敛喜色,神情凛然。
杨烨郑重道:“舅父,封爵之事,乃圣心独断,切莫四处打听,惹得大王不悦。”
孙士廉颔首:“我只问你罢了,旁人的话,我一概不理。”
按他所想,以杨烨功劳,必能得个开国国公之爵。
他却有自知之明,不敢肖想公爵,能封个侯爵,便是邀天之幸了。
说话间,管事上禀,王妃派人传话,让府中一切如常,不可洋洋得意。
孙士廉赞道:“皎儿倒是清醒自持,并未忘乎所以。”
孙夫人与有荣焉:“皎儿知书达礼,最是妥帖。”
“王妃当真有母仪天下之风范。”刘氏亦然感叹。
“那当然,我杨烨亲妹,岂是寻常女子可比?”杨烨大笑,转而吩咐。
“家中小子们,给我好生在府里念书,不许东游西逛,无所事事。”
“是!”
长寿坊,夏侯府。
谢夫人抱着小儿子,感叹道:“杨家这一大家子,简直坐在大王心尖上,把别家都比了下去。”
纵然多年修道,也忍不住心生羡慕。
夏侯敬德冷哼:“杨家虽然富贵,我夏侯家也不差。”
“早在河西道时,我便追随大王,南征北战,血流了数斛。”
“大王必不会亏待,少说也能封我个国公,你便是国公夫人。”
“还有无逸,他可是光禄寺卿,说不定能封个侯爵。”
谢夫人劝道:“夫君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夏侯敬德满不在乎:“他们怕小人谗言,我可不怕。”
“我随大王冲锋陷阵,多少次出生入死,大王绝不会怀疑我。”
谢夫人蹙眉:“大王纵然宽仁,夫君也不可随心所欲,以免落人口实。”
“我知晓!”夏侯敬德略微点头,伸手逗弄儿子。
谢夫人心中无奈,她这夫君,时常言行无忌,若非大王信重,早就被人弹劾治罪了。
说话间,谢无逸登门拜访:“许久未见琦哥儿了,快让我抱一抱。”
琦哥儿却不给他这个舅父面子,一离开母亲怀抱,立即哇哇大哭。
“这孩子!”谢无逸摸了摸鼻子,无可奈何。
夏侯敬德大笑:“我儿子喜欢金戈铁马,可不喜欢舞文弄墨。”
谢无逸不赞同道:“等琦哥儿长大,哪还有仗可打?”
“不如趁早,让他学习五经正本,将来门荫入仕,或者考科举也成。”
夏侯敬德不以为然:“即便神州一统,我秦国周边,还有东西突厥、吐谷浑、高句丽、吐蕃、南诏、室韦、契丹,怎会无仗可打?”
“何况,功名只向马上取,怎能做个刀笔吏?”
谢无逸摇头:“若能像三位相公一样,礼绝百僚,协理阴阳,不见得比杀敌立功弱。”
谢夫人见两人又要争吵起来,连忙岔开话题。
“方才,阎画师登门,给夫君画了一幅戎装像,也不知所为何事?”
谢无逸笑道:“此事我有所耳闻。”
“孙道兄建言,让朝中大将镇守宫门,以驱邪避灾。”
“不过,大王并未同意,只让阎画师绘制敬德,和李将军两人戎装图,贴在殿门上,守卫宫廷。”
“原来如此!”谢夫人展颜一笑,“夫君倒和神荼、郁垒二神并列了。”
夏侯敬德瓮声道:“大王何必多此一举?”
“我和光焰,一人镇守承天门、一人镇守玄武门,我看哪个邪祟敢放肆!”
谢无逸摇头:“大王体谅你与李将军,不愿大材小用,方才绘制画像代替。”
“切不可辜负圣意。”
夏侯敬德叹道:“久在长安待着,骨头都痒痒了,也不知大王何时发兵,攻灭吴国、魏国。”
“总得登基大典之后。”谢无逸笑道,“想来,大王登临九五,必不会随意亲征。”
“你们这些武将,还愁没有立功之机么?”
夏侯敬德目光一亮,暗自期待起来。
……
天佑十七年,三月三日。
亥时,立政殿,晨光熹微。
高楷早早起身,任由数个宫女给他穿戴冠服。
按照礼制,皇帝戴十二旒冕冠,穿十二章衮服。
“日、月、星辰、龙、山、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杨皎笑赞,“夫君穿上这一身冠服,着实威严肃穆。”
高楷转了转脖子,叹道:“这身衣冠虽好,却太重了,压得人全身酸痛。”
杨皎郑重道:“秦国江山,可比这一套衣冠重多了。”
高楷深以为然:“做皇帝和做大王,感受大不相同。”
做个昏君,轻而易举,但想做个明君、甚至千古一帝,那就难上加难了。
最关键,居庙堂之高,千万人之上,自有无穷压力。
杨皎宽慰道:“无论如何,妾身与大王,都共同面对!”
高楷颔首一笑:“七日后,便是你的封后大典,我已让裴季、沈不韦筹备妥当。”
“到时候,你安心在两仪殿接受文武百官、内外命妇、外国使节朝拜即可。”
杨皎心中感动:“妾身德行微薄,夫君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高楷摇头:“在我心中,你做一国之母,绰绰有余!”
“你有孕在身,那些繁文缛节不必太过讲究,能省则省,以免伤了身体。”
杨皎一一应下,眸中似有万种柔情:“妾身能与夫君结发,此生大幸!”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高楷握了握她的手,转身踏出殿门。
巧惠感叹道:“大王对娘子,当真情深意重。”
一众宫娥、宦官齐齐点头。
杨皎笑靥如花,忽又感慨:“八年栉风沐雨、从金城县起兵,一步步打下这偌大江山,何等不易!”
不知多少次浴血厮杀、殚精竭虑,才换来今日,登临九五至尊。
殿外,太仆寺少卿高万岁,领乘黄令、尚辇奉御等候多时。
高楷登上玉辂御舆,从立政殿出发,过朱明门,前往太极殿。
沿途一众宫殿、廊庑、门楼,皆悬挂朱红、赭黄绸缎,阳光照耀下,一片辉煌灿烂。
御舆两旁,左千牛卫大将军唐检,率领千牛备身,撑黄罗华盖,警跸侍卫如常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