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夜色笼罩的汉城,充斥着惊慌不安,越来越多的百姓们于睡梦中惊醒,躲在门缝观望着街道上的风吹草动;而已经接到命令的士卒们则是惊疑不定的举起手把,将漆黑寂静的街道照亮。
备边司衙门,穿戴整齐的李适腰间佩刀,跨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故作镇定的安排着一切,丝毫没有深夜出逃的紧张感。
"都安排妥当了吧?"
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自知时间不等人的李适便准备拍马扬鞭,趁着头顶夜色仍有些朦胧之际,抢先离开这暗流涌动的汉城,以免前线兵败的噩耗传回后,局势会更加被动。
"都安排妥当了.."
闻言,随侍在侧的心腹亲兵们便不约而同的点头称是,并下意识握紧手中缰绳,准备催动胯下的战马。
"做得好。"
满意的点了点头,李适在恋恋不舍的瞧了一眼身后脚步声混乱错杂的备边司衙门之后,便在诸多亲兵的簇拥下直奔城南而去,准备与驻扎在城外的军队汇合。
只是未等李适等人纵马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太久,便瞧见一匹快马迎面而来,径自拦在了众人的去路上。
"将主,承运库起火!"
不过是一个照面的功夫,满脸惊惶之色的奇益献便吸引了李适的注意力,并顺着奇益献手指的方向瞧去。
果不其然,在奇益献的指引下,一道熊熊燃烧的火龙猛然划过夜空,出现在李适等将校的视线中。
虽然相隔尚有些距离,但众人仿佛已是能够嗅到燃烧过后的刺鼻气味。
"快!"
"尔等随我前去救火!"
见状,李适便毫不犹豫的调转方向,朝着远处火光冲天的承运库驶去,眉眼间罕见的露出了一抹惊惶之色。
那些在承运库堆积如山的钱粮可是直接关系到他日后能否卷土重来,在某种意义上比自己麾下的将士们还要重要许多。
正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作为一军主帅,他心中十分清楚,其实所谓的"忠义"二字不过是那些读书人标榜自身的虚名罢了,对于绝大多数的军民百姓而言,他们并不在乎这朝鲜究竟是谁说了算,他们只关心谁能让他们吃饱肚子。
只要承运库的粮草辎重不出现问题,他今夜即便是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离汉城,日后回到义州边陲,也能瞬间重新组织起一支"精锐"。
粮草不能出事!
...
...
"到底是怎么回事?!"
"**呐?!"
及至众人行至承运库衙门,原本冲天的火龙已是渐渐有了熄灭的迹象,一路上都在提心吊胆的李适也终于松了口气,但脸上仍是充斥着让人心悸的惊恐之色,并诘问起真正奉了他的命令,理应在此转运粮草辎重的心腹。
"将主,张将军应该在里面忙着收拾残局呢.."
"咱们.."
微不可查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知已经到了最后关键的奇益献便准备寻个说辞,诱骗身旁的李适能够像刚才的韩明琏一样,迈入杀机四伏的承运库衙门。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或许是急于知晓承运库中的粮草辎重受到了多大损失,正当奇益献努力酝酿说辞的时候,虎背熊腰的李适便翻身下马,并骂骂咧咧的迈入了承运库,脚步很是急切。
"将主小心.."
只一愣神的功夫,心中大喜过望的奇益献便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的跟在李适身后,而署衙中原本在默默搬运粮草辎重的兵卒们在听闻耳畔旁响起熟悉的声音之后,也是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箱子,转而盯着身旁擦肩而过的李适,眼中涌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杀机。
瓮中捉鳖,这李适还真的主动送上门来了。
"**呢,给本帅出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承运库好端端的,怎会起火?!"
李适虽是叛军的主心骨,对于麾下的"嫡系兵卒"们大多也能认个脸熟,但眼下正值夜半三更,即便庭院中有人点起火龙,心急如焚的李适也未能注意到此时庭院中的兵卒们并非自己最为信任的心腹亲兵,反倒是些生面孔。
不仅如此,这弥漫着烧焦味道的空气中,隐约间还夹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若是在寻常时候,心思缜密的李适必然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些"隐患",但眼下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却无暇顾及这些细节,只是不管不顾的朝着一座房门半掩的库房而去。
"都哑巴了,怎么没人说话?!"
挥手推开房门的刹那,李适怒不可遏的声音便在库房中炸响,其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也在努力适应着昏暗的光线。
噗!
下一秒,金属刺入血肉的闷哼声便随之响起,李适那双眸子瞬间变得呆滞,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也猛然在脑海中涌现。
噗!
又是一柄刀刃划入李适的血肉,钻心的疼痛瞬间在李适的身体中蔓延,也让他忍不住想要开口尖叫。
噗嗤!
在李适张嘴尖叫之前,闪烁着寒芒的兵刃划过一道曲线,掠过其脖颈,让李适涌至嘴边的话语戛然而止,眼神也是随之变得黯然无光,身躯如同烂泥般,瘫软在一片血泊之中。
"李适已经伏诛,跪地请降者,免死!"
顾不上擦拭脸上的血污,隐藏在暗处的李守白手起刀落,便将李适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砍下,并率领着库房中的十余名亲兵们大步迈入庭院,怒目圆睁的注视着随同李适至此的亲兵们。
或许是事情发生的太快,还未待身披甲胄的亲兵们意识到自家将主已然身首异处,跟在其身旁的奇益献等人便一拥而上,将这十余名措手不及的亲兵们乱刀砍死。
尽管李守白等人的反应已是足够迅速,但仍不可避免的惊动了庭院中其余赶来"灭火"的兵丁,此刻正手足无措的盯着手中高举头颅的李守白,以及状若疯癫的奇益献。
这是发生了什么,内讧吗?
"朝廷大军将至。"
"贼首已然伏诛,跪地请降者免死!"
见庭院中的兵丁们迟迟没有反应,李守白便提高嗓音,再度重复了一遍,并将李适那颗还在不断渗着鲜血的头颅高高举起,大有一言不合便暴起伤人的架势。
"降,我们降.."
几个呼吸过后,随着刺鼻的血腥味骤然传入鼻孔,眼神呆滞的叛军士卒们们终是接受了眼前这个不可思议的现实,转而如无头苍蝇般跪倒在地,口中求饶声不断...
...
...
半个时辰之后,远处天际线上已是涌现一抹肚白,而混乱错杂的汉城也逐渐趋于平静,街道上的火光被逐渐扑灭,城外惊惶不定的叛军士卒们在得知"主帅"李适伏诛之后,也如惊弓之鸟般散去。
天亮之后,提心吊胆多时的朝鲜百姓们壮着胆子走上街头,赫然发现城中空旷的街道上零零散散分布着数百具死不瞑目的尸首,而城中的备边司衙门及昌德宫等地也重新挂起了朝鲜军旗,甚至还有兵卒在贴榜安民,口中说着叛军贼首李适已经伏诛,朝廷大军旬日便到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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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二月,叛军内讧,李适伏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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