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栖没有半点犹豫,“嘎巴”一声跪下来。

“我错了!”

心里认不认错不要紧,态度一定要摆正。

巡臻眉眼挑动,姿态慵懒,手悠悠抬起,理了理衣袖。

轻笑:“我又没说你错了,这幅不打自招的模样,怎么,我很凶残吗?”

鸣栖耷拉眼皮,脑中摇起警铃,先以“母亲最温柔可人,最最最好”的违心话语哄天神。

而后哭哭啼啼委委屈屈说:“凡间的事情,您且听我解释!”

“是我不长眼,认错了人,害得我成了十二天的笑柄...”

云云

巡臻天神极有耐心地等她胡说八道,看着忽然笑了,那笑意发自肺腑。

鸣栖看到了紫色长裙擦过白玉地面,一双云靴停在了自己面前,她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抬起了脸。

撞入眼睛的是巡臻天神深沉的眼眸,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馨香,神色淡然的让鸣栖心一窒。

巡臻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唇:

“你当真认错人了吗?”

她的声音柔和,如花瓣飞舞,落在琴上撩动的轻响。

鸣栖狠狠一颤,瞳孔逐渐放大,又猛然缩小。

巡臻天神进了一步说:“鸣栖,你真的以为容时是止阳才帮他的吗?”

鸣栖心头一愣,脱口而出:“自然”

巡臻一副“你再骗我你敢试试”的态度,明明是随和的,让人不设防备,却夹杂着一击即中看透人心的诱惑,让她根本不敢反抗。

相互看着对方,久久不语。

大殿安静得恍若与世隔绝,沉睡了几个世纪。

终于鸣栖撑不住松了防线。

她闭上了眼,再度睁开时镀了一层寒霜:

“不,我知道。”

鸣栖语气寒冷:“我从一开始便知道,成桓入世托生的是容时。”

巡臻收起笑意,耐心倾听。

鸣栖的脊背折了下去,她不知在看谁,“不仅知道,我还清楚地晓得成斌仙君动的手脚,调换了止阳和成桓的名册。”

她眼底暗流闪烁:“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从未脱轨。”

“司命唯恐我毁坏止阳的劫数告诫我,他们此次下凡是以身入世,不能许我轻易插手。”

鸣栖恍惚一笑:“我就是故意的,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为了报止阳的恩情入世。”

“谁也不会知道,我本来就是冲着成桓而去。”

巡臻天神一听便明白了鸣栖的意图,“以身入世,则意味着,转世托生的躯体之命数与本体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

鸣栖眼睫眨动:“他想要什么我便给他什么,他不要再当一个被人抛弃欺凌的皇子,我便帮他取得他父亲的信任,夺嫡登帝位。”

“我将所有的一切捧到他的手心里,我将他本该遇见的所有磨难,人间至苦全替他承受,我就是要他这一辈子过得顺风顺水,圆满无比。”

巡臻想了想,“成桓受罚,本该是受凄苦命数磨炼心性,你这么一搅乱,他的命数大改。”

巡臻用目光勾勒鸣栖的脸庞,一寸一寸,细致非常:

“你耗尽了他生生世世所有的运数。”

“你废了他今后所有的可能。”

“他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任何成就”

“于修行、于前程、于情缘,此后一生皆是失意。”

“他会越来越力不从心,越来越颓败衰弱,越来越六情缘浅,此后郁郁不得了此残生。”

“鸣栖,你是故意的。”

母亲的话语,字字直白,简明扼要地剖析在鸣栖面前之时,她早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的心如止水一派平静。

不错

哪有什么认错人?

帮错人?

从始至终,鸣栖都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要的就是容时一生事事顺利,利用这次劫,彻底耗光属于本体成桓的气运。

她要的就是成桓余生痛苦难堪!!!

鸣栖倔强道:“这是他咎由自取!”

“他可以因他一己之私他的嫉妒成性,便流言重伤诬我得星月神之位是作假。”

“他可因他壮志难愁,便引我去反生海,恶念作祟打碎漩涡,试图杀我后快。”

“反生海上,邪气肆意,以至于水域垮塌,伤及多少无辜生灵,若非止阳与我合力阻拦,杀孽更甚。”

“他更因胆小怯懦一己之私,便将自己所犯罪责推脱于我们。”

“是他亲手将迷迷推了进去,他犯下累累罪责却毫无悔意庆幸不已。”

“甚至,他有功劳不菲的父君,可助他偷取止阳的命数,躲避惩罚!”

因他的自私嫉妒

使得芸芸众生受苦,更牵连众人

他的罪

十二天不惩

她来罚

她要成桓用这一生

为迷迷为死亡者偿还!

这是他杀人的代价!

鸣栖双目隐隐泛出血丝,咬牙道:“难道他不应该遭到报应吗?”

巡臻似是不在意,“他的罪孽自有分说,你又何须亲自动手。”

鸣栖仰起头,脊背不弯,眼眸雾气朦胧却极为坚定,“我无权审判他的罪过,但他犯杀孽,就得付出代价。”

她轻笑,很是不屑:“况且在凡尘,我不过是竭尽所能满足他的**,代替他承受苦难,除此之外,我也并未做什么。”

巡臻深深道:“你很聪明,就算有一日成桓反应过来,他对你也无可追究。”

鸣栖从计划阴他的时候,就计划好,成氏一族,除了感激她帮他们儿子达成所愿,顺利渡劫,什么也做不了。

即便是他们发现了,也无处申辩。

“我也没想过能瞒得过母亲,请母亲降罪。”

鸣栖跪着,低垂眼眸。

她脸上,那恹恹的憎恶与深深倦怠,就像是裸露的冰凌,寒冷刺骨。

巡臻叹了声,伸手捏了捏鸣栖的脸:“区区一个成桓哪里需要你十五年辛苦。”

她看得出鸣栖在示弱,暗戳戳又狠辣的性子,简直和他们夫妻一模一样,心比谁都坚韧,偏生还倔强不屈,幸好没长歪,要是但凡偏一点,都是个混世魔头,毁天灭地,动不动要三界陪葬的料。

脸上温柔的触觉,一瞬间激起了鸣栖莫名的情绪。

她撇了撇嘴,一股委屈油然而生,眼中雾气畜成了水。

鸣栖乖巧地蹭着巡臻的手,贪恋汲取掌心温热:

“母亲”

巡臻心软,擦去鸣栖眼角的泪,鸣栖哽咽着:“我知道母亲什么都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们为难。”

她的父母,历经多少个纪元,遇到了多少磨炼,才终得以圆满,她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才想出这么个报复的办法。

“一应责罚,我可以自己承担。”

“我没有要责罚你的意思,成桓的因果已成,他的苦果需自己承担。”

巡臻抚了抚她的发顶,一只手抵上她的前额,话语里的意味悠远:

“只是,你玩弄天命,殊不知你亦在天命手中。”

鸣栖没听明白,愣愣不语。

忽然一抹墨绿色的灵力窜入了她的灵台,瞬间席卷了整个身体。

鸣栖只觉得一股热流汇入了她的元神气海,迅速抚平残缺,而后便是神情气明。

她愣在原地:“昂?”

巡臻打了个哈欠,发鬓金钗丁零,懒洋洋地说:“送你了,好好读书吧你,连这点巫术诅咒也解不开,丢你父君的脸。”

鸣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嘿!

被大祭司下的诅咒,真的痊愈了嘿!

她眉眼高扬,欢天喜地,就知道爹爹娘亲是爱她的!

“还有”

巡臻一顿。

鸣栖正襟危坐,等着“祖宗”训示。

但她娘没有继续说,只是忽然换了个轻松,用热闹的口吻:

“不过,你欠的债有点多啊。”

“债主都快找上门了…”

说罢扭头就走,仿佛多看鸣栖一眼,自己会多愁白几根头发:

“成了,我累了,你快点从我眼前消失,让我多活几天。”

“哦哦哦”

鸣栖得了令,麻溜地滚了。

等离开大殿,望着旷古悠远的山峦,听着灵鸟的嘶鸣。

鸣栖忽然疑惑,“欠什么债啊?”

她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或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