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艰难地刺破幽谷薄雾,岗索神庙的石门轮廓在光影中慢慢出现,宛如沉睡巨兽的脊背。
“轰!”
一声闷响,天旋庞大的身躯,重重撞在冰冷的石门框上。
曾经闪耀如烈阳的金色鬃毛,此刻却覆盖着厚厚的、死气沉沉的冰霜;
它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伴随着冰层碎裂的刺耳“咔嚓”声,生命之火仿佛随时会熄灭。
无需言语,心灵相通的赫连英栩早已感应到搭档的伤得极重。
他心如刀绞,身影如电般从神庙深处射出,奋力扛起这沉重如山的战友。
那刺骨的寒意直渗骨髓。
“伤……及本源了?”
赫连英栩的声音干涩嘶哑,表情之上,尽是不可思议。
天旋艰难地翕动鼻翼,每一次呼气,都伴着寒雾:
“狼崽子……苍月的种!寒气……近乎‘绝对零度’……”
“千万年来,从未有外族兽灵能踏足此地!”
赫连英栩低吼,目如鹰隼,凝在神圣的门庭上,一直延至神庙深处,
“除非……是绝密泄露!除非……”
天旋冰封的眼眸闪过一丝明悟,急声道:“内奸?!”
“必有内奸!”
赫连英栩的声音如淬寒冰,森然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厚重的石壁,射向神庙内的幽谷深处,
“引狼入室……其心可诛!”
无需多言,老搭档瞬间心领神会。
“试探?”
天旋的声音虚弱却十分坚定,“正是!”
赫连英栩重重点头,眼中燃烧着决心与一丝阴鸷,
“去‘号子’!是人是鬼,今日,定要让他现出原形!”
“好!”
天旋毫不犹豫,立刻停止了体内残存灵气的本能抵抗,任由那缕侵入心脉的致命寒气肆意蔓延、冻结。
冰霜立即爬满它的躯体,凝结出更厚冰晶后,让它看起来如同一尊行将破碎的冰雕。
赫连英栩扛起这“重伤垂死”的战友,大步流星地返回神庙深处,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堂内回荡。
幽谷泉边,晨光熹微。
褚英传正慢悠悠地打着五禽戏,姿态闲适。
王后斜倚石栏,唇角含笑,仿佛这幽谷岁月静好。
“砰——!”一声巨响打破宁静!
赫连英栩竟将肩上的“冰雕”天旋,如同丢弃破麻袋般,狠狠掼在褚英传和王后面前;
冰屑四溅,寒气扑面而来。
王后惊得后退半步,秀眉紧蹙,愠怒道:“赫连大统领!你这是何意?!”
赫连英栩面无表情,声音冰冷:
“昨夜,神庙之外,发生了一桩亘古未有之奇事——竟有狼灵,潜行至此,窥探圣地!”
他刻意停顿,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在王后和褚英传脸上来回扫视,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天旋恪尽职守,前去驱逐。岂料那狼崽子来头不小,手段阴险歹毒!
天旋虽将其击毙,却也……身负重伤,命悬一线!”
王后闻言,唇角勾起一丝嘲讽:
“赫连大统领说笑了。您与天旋,乃是狮灵族擎天之柱,英雄无敌!
这天下,还有人能伤得了……您二位分毫?”
赫连英栩指着地上气息奄奄、冰封凝结的天旋;
他的声音“悲愤”到嘶哑:
“明刀明枪,我辈何惧?!怕就怕那背后捅刀、暗施冷箭的宵小之辈!谁能时刻防备?!”
褚英传停下动作,朗声笑道:
“赫连前辈此言差矣!生死搏杀,自当无所不用其极!
难道前辈您一生不败的赫赫威名,是靠一场场讲规矩、守礼节的擂台赛打出来的?”
王后显得意兴阑珊,挥了挥手:
“天旋既已重伤,大统领带它下去好生调养便是。何必带它来此,搅扰清静?”
待两人都已开口,赫连英栩眼中精光一闪,终于抛出致命诱饵:
“王后有所不知!天旋在击毙那狼崽子之前,从其口中,套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有人,以重金为酬,雇它潜入此地,只为……救人!”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固;王后与褚英传脸色骤变,皆露惊容!
然而,王后的惊愕之后,迅速转化为被冒犯的愤怒;
而褚英传,那惊诧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赫连英栩心中狂喜!
(……哼!臭小子,你故作镇定?老子吃定你了!)
他眼中寒光暴涨,咄咄逼人的气势锁定向褚英传,正欲发动雷霆一击——
“叮——!”
一声清脆却冰冷刺耳的金属落地声,如同惊雷炸响。
他定神一看:是王后!
她毫不犹豫地褪下无名指上,
那枚古朴厚重、象征着护国大祭司权柄、与国防结界核心的护国灵戒,
如同丢弃一件秽物,狠狠掷于冰冷的地面。
戒指滚动中,折射出冰冷而刺目的光。
“王后息怒!!”
赫连英栩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几乎是扑倒在地,颤抖着双手将那枚重若千钧的戒指捧起。
他双膝跪地,高举过头,声音带着惊惶:
“王后!万万不可!此乃国防命脉!
战争期间,灵戒离手超过半刻,几千里结界防御立减五成!
亿万将士性命系于此物;老臣……老臣恳请王后收回成命!”
王后居高临下,眼神冰冷,声音更是淬着剧毒:
“赫连英栩!你既知我是护国大祭司,身系国运,为何还要替他,对我行构陷污蔑的卑鄙勾当?!”
“老臣不敢!老臣绝无此意!”
赫连英栩额头冷汗直冒,不敢抬头。
“不敢?”
王后厉声叱问,
“你是他的恩师!你的得意门生在我这里受了委屈,你这做师父的,岂能不想方设法,替他讨回‘公道’?!”
赫连英栩浑身颤抖:“老臣……老臣;绝无私心……”
“私心?!”
王后打断他,纤纤玉指几乎戳到赫连英栩的鼻尖,
“我被囚于此,是我与大君之间的家事。纵有滔天之祸,也只关乎我一人之生死荣辱!”
她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
“但若有人——无论你是自作主张,还是奉了他人之命;
妄想以‘通敌叛国’这等诛灭九族的大罪构陷于我,借此屠戮我的族人……
赫连英栩,我告诉你:我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任你宰割!”
王后声音陡然拔高,神态决绝:
“护国灵戒离手,前线结界削弱,是诛九族的死罪;
被污蔑通敌叛国,同样是诛九族的死罪。
左右都是族灭身死,我为何不选一个自己痛快的方式?!
这戒指,我索性不戴了!你待如何?!”
赫连英栩如遭五雷轰顶,只剩下绝望的哀求:
“王后……这!我……那……”
一直冷眼旁观的褚英传,趁机痛打打落水狗。
“前辈……”
褚英传的声音慢悠悠响起,带着戏谑,
“你本想借此良机,一石二鸟。
这样,既除了我这个眼中钉,又能给王后罗织罪名,好向你的好徒儿邀功?
你现在只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赫连英栩心中羞愤欲狂,如同哑巴吃黄莲。
他嘴上虽不敢反驳,但在心底咆哮:
“是又如何?!”
褚英传俯身,从赫连英栩一直托举着的手掌中,拈起那枚护国灵戒。
赫连英栩瞄了一眼,看到的,全是掌控一切的漠然。
褚英传将戒指轻轻放回王后掌心,动作非常自然。
褚英传缓缓转身,如炬的目光,死死缠绕住了半跪的赫连英栩。
“前辈……”
他的声音如同幽魂低语,每一个字都敲击赫连英栩的心尖,
“你视我为死敌,无时无刻不想除之而后快。想法不错,只是……”
他微微前倾身体,低声嘲讽:“只是,你的手段……实在不高明。”
赫连英栩为之气结。
褚英传嘴角微扬,冷笑不止:
“既然,你我的生死赌局已经开始,我们不妨将生死赌局的注码,再加大一些?”
他顿了顿,目光如刃,刺穿赫连英栩最后的防线:
“——只要我出得了神庙,就没人能够阻止我杀你!不知前辈……信不信?”
“轰隆!”
赫连英栩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
他猛地抬头,对上褚英传那双深不见底、充满绝对自信与死亡宣告的眼眸,
一股从未有过的、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