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很愤怒,但愤怒之中,让方知砚感受到她似乎还有些心虚。

他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老大爷的情况。

大爷无法开口讲话,嘴角一直口水滴沥,双手不自主地颤抖,呼吸急促。

再查体,方知砚发现大爷身体湿冷,双侧瞳孔二点五毫米,对光反应存在。

双肺听诊出现广泛湿啰音,四肢可见震颤,双侧病理征未引出。

而这种嘴角流延,肌肉震颤,是有机磷农药中毒所出现的典型临床表现啊。

大娘还在这里说什么中风。

这他娘的哪里是中风,很像是有机磷农药中毒才对!

方知砚起身,看着旁边大娘,一脸严肃的开口道,“这根本不是中风。”

“是有机磷农药中毒!”

“你们家老爷子是不是不小心喝到农药了?”

方知砚反问着,这几次中毒的患者不少,他心中也早就有了一个警惕。

现在患者临床表现这种状态,十有**就是农药中毒。

大娘一听,更炸了。

“你放屁。”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给他喂农药了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知砚解释着,“有可能是误食,你告诉我,家里是不是有农药?”

虽然临床表现确实是这个样子,可得有实证才行。

毕竟万一患者不是农药中毒,你也拉去洗胃,到时候是会产生医疗纠纷的。

所以方知砚耐着性子跟旁边的大娘解释起来。

大娘更加急了。

“他一个中风的,难不成还自己喝农药不成?”

眼见着解释不清楚,方知砚摆了摆手,抓起来旁边的电话。

“如果不做检查的话,我是肯定不会开药的。”

“另外,我现在要报警。”

“患者服用农药中毒,什么样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我得报警,让警察知道。”

话音落下,大娘愣了一下。

紧接着,她连忙按住电话。

“别,等等,别报警。”

这一举动,让方知砚也是一愣。

先前,大娘都是吵闹着,一副无理取闹的样子。

可怎么一说到报警,她就突然冷静下来?

难道?

方知砚心中出现了一个很残酷的念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抓着电话,一脸严肃地看着大娘道,“患者现在的情况,肯定不是中风导致的。”

“所以我不能随随便便的开药,必须要报警才行。”

“农药中毒不是开玩笑的,万一人出事,我是要负责任的。”

他语气之中隐约透露着威胁。

就连旁边的范晨夕也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儿。

她松开了拦着大娘的手,目光落在老大爷身上。

老大爷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是不断的在眨眼睛,眼角不只是泪花儿还是汗水。

终于在某一刻,大娘颓废的低下头,“别报警。”

“是喝了农药,我喂的。”

“我给他喂得敌敌畏。”

“我也不想的。”

“可他老年痴呆这么长时间了,我天天照顾,很烦的。”

“我也是老人啊,凭什么他享清福,我就要照顾他呢?”

“所以,我就给他喂了点。”

话音落下,方知砚心中一个咯噔。

他已经无法表述此刻的心情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大娘这种做法,方知砚无法评价。

但他是一名医生,既然大娘已经承认了是敌敌畏中毒,那自己该做的,无非就是抢救罢了。

方知砚没有再听大娘那些絮絮叨叨的解释。

他迅速冲出去,对着门外喊道,“护士!”

“王护士长,沈护士!”

“快来一个小推车,这边有一个敌敌畏中毒的,赶紧洗胃!”

随着话音落下,外面顿时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沈清月带着小推车第一个冲过来。

方知砚跟范晨夕两人七手八脚地将大爷弄上小推车,然后推着他直奔洗胃室而去。

“患者服用敌敌畏,准备洗胃。”

“准备生理盐水,活性炭,导泄剂。”

“上心电监护,血氧饱和度监测。”

方知砚一一下达指令,众人有条不紊地执行着。

洗胃,导泄,活性炭,清洗皮肤。

接着,便是静脉推注阿托品,直至患者呈现阿托品化,并且维持这种状态。

而后使用氯解磷定进行足量,重复的静脉注射。

在大概注入洗胃液三十次左右后,洗出液已经变得清澈无味了。

想来洗胃应该已经差不多。

此刻,患者已经呈现出瞳孔散大,口干,皮肤干燥,颜面潮红,肺部湿啰音消失,心率加快等阿托品化指征。

接下来,就得让患者保持阿托品化,但也不能阿托品过量中毒。

而氯解磷定也得足量应用,这样能使被抑制的胆碱酯酶恢复活性,对抗N样症状。

除此以外,还得维持呼吸,循环,防止脑水肿,应激性溃疡等并发症。

同时也得动态监测血胆碱酯酶活力,这是评估疗效和预后的重要指标。

等到忙活得差不多之后,方知砚才是推着病人从抢救室内出来。

而门外,大娘正站在门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泣着。

旁人只以为她是在担心老伴儿的身体,所以才会如此可怜。

谁能想到,其实这农药就是她喂的呢?

看着大娘的表情,方知砚最终还是没有报警。

就算是报警,有什么用呢?

大娘本身就是家人,难道把她抓起来,大爷就能活了?

依旧无人照顾他。

这种事情,处理起来极其的麻烦。

所以身为医生,必须要明白自己的职责是治病救人,而不是分善恶,明黑白。

医生眼中只有病人,这句话其实也是为了告知医生们,不要过多参与患者的事情当中。

老大爷被送去病房,人应该是没事。

大娘哭哭啼啼地跟着过去。

方知砚则是叹了口气,回到办公室。

范晨夕有些不解的询问道,“方医生,难道我们不报警吗?”

“这可是害命啊。”

方知砚摸了摸鼻子。

“报什么警?”

“报警把大娘抓起来吗?”

“大娘不被抓,现在至少还有个人照顾大爷。”

“抓大娘,大爷怎么办?在家里等死吗?”

范晨夕一时无言,心情似乎也变得有些不是滋味儿。

很快,便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

方知砚脱了衣服匆匆去了食堂,路上又接到了一个他不愿意接的电话。

师兄张远打过来的。

估计是为了退掉的钱。

这种事情好解释,可是自己端了他老窝的事情自己怎么解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