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秀秀一行人等在府外。

崔首辅满脸疲惫,眼下现黑青色。

他劳碌了一日,刚睡下不久,便被人从热被窝里叫起来,正满肚子火气。

看到宋谨央神采奕奕、福气活现地坐在特制的囚车里,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都督,你如此优待镇国夫人,只怕不妥!”

他一边说话,一边打量金秀秀神色,见他面色平静,继续说道。

“镇国夫人官司缠身,如此优待,怕会被人说三道四。”

“哦?说什么?”

“……说东厂处事不公,说都督包庇犯人!”

崔首辅话说得重。

甄容瞥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假装没听见。

大理寺卿则始终眼观鼻鼻观心。

金秀秀皮笑肉不笑,“东厂办事,何时公平过?”

“……”

崔首辅眼睛猛地大睁。

“另外,本都督包庇不包庇,关你屁事?”

崔首辅登时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颤抖着嘴唇,噎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向来只有他怼旁人,何时受过这等气?

这个该死的阉人,竟敢顶撞他。

他的眸色瞬间冷却。

等镇国夫人事情结束后,下一个就该轮到金秀秀了。

汪氏急急忙忙穿好衣衫,胡乱盘了发,跌跌撞撞地赶出来。

半道上,遇到打着哈欠的儿子,和眉画得一高一低的薛氏,三人心急如焚地吩咐下人,大开中门。

府门“吱呀”一声开启,呼啦一下子,涌出十数人,打头之人,正是汪氏。

“不知都督深夜到访,老身有失远迎。”

金秀秀傲然一笑,“好说!来啊,卸门槛,让囚车入府。”

汪氏心急,注意力只集中在东厂身上。

听了金秀秀的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身后的全黑囚车,和笃定坐在囚车上的宋谨央。

她头皮蓦地绷紧,眸光倏然一缩。

“这,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有令,状告镇国夫人的,都要与她对质。

皇上仁义,把三堂会审的地点改在贵府。夫人,这可是皇上对您老人家的恩宠啊!”

金秀秀厚颜无耻的话,听得众人敢怒不敢言。

却又无法忽略他眼底的讥讽。

汪氏咬牙向着皇城的方向,跪地磕头。

“谢主隆恩!”

她的身后,儿子、媳妇、下人,跪满一地。

囚车跟着金秀秀驰入太师府。

一入府,汪氏立刻问道。

“都督,是否搞错了?老身并未状告镇国夫人!”

金秀秀面色一沉,“夫人此话何意?你是在指责皇上老糊涂了?还是在骂本都督无能?”

汪氏大惊,再度跪下磕头,连声说“不敢”。

起身后,她赶紧来到囚车前,打算咬牙向宋谨央求个情。

可走近才发现,宋谨央气定神闲地高坐在铺满白虎皮的囚车里,而自己低眉顺目地站在囚车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高高在上的贵人,自己才是低人一等的存在。

这一发现,顿时气得她涨红了脸。

“镇国夫人,老身并未状告你,这其中只怕……”

话说到一半,她再也说不下去。

刚刚因为“误会”二字,被金秀秀拿住话头。

她再不敢用“误会”二字,只能咬牙改口。

“夫人明察,莫听信小人挑拨。”

宋谨央眸光淡定,语气无波无澜,却瞬间惊出汪氏一身冷汗。

“夫人担忧太师府的将来,娶薛将军堂妹为媳,与其妾侍孙氏交好,与孙少保夫人戴氏乃陌逆之交……果然用心良苦。”

汪氏笑容一僵,脸色森然。

宋谨央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算自己告她,也与朝局无关。

可宋谨央说的话,却偏偏要将自己的行止,往朝局方向靠。

天人谁不知道,皇上最恨的就是结党营私。

她这是,非得害死太师府不可?

自己已经放低身段,她还想怎样?

宋谨央看着汪氏阵青阵白的脸色,暗自冷笑一声。

“听说太师夫人四处做媒,还打算替秀秀娶一门好亲?我代秀秀谢谢你了!韩家,也会记着你的好!”

且不说一声“秀秀”惊得她魂飞魄散。

就是她话里话外的薛将军、韩家、孙少保……

宋谨央,这是下死手黑她啊!

她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

宋谨央语速越来越慢,汪氏的脸色越来越白。

宋谨央怎么知道,当初季氏想把韩蝶双嫁予金秀秀的事,是她背后谋划、联系的?

她目露惊惧地看着宋谨央。

只觉得心不断往下坠、往下坠,直坠到深谷里去。

这么隐秘的事情,她连儿子、媳妇都没有告诉,她怎么可能知道?

她的目光瞥向崔首辅。

此事,只有她、隋氏、季氏三人知晓,季氏恨毒了宋谨央,绝不可能出卖自己。

那一定就是隋氏。

对,没错!

隋氏惯会两面讨好,指不定暗地里怎么讨好宋谨央呢!

她暗地里啐了一口。

隋氏哪里有半点长公主的架势?

就是被皇上认回身份,也比不得宋谨央一个小拇指。

汪氏倏然大惊!

她怎么拿隋氏和宋谨比?

两人一个天、一个地,云泥之别!

比不得!比不得!!

她尴尬地一笑,含糊其辞,喃喃低语。

“这,我……季夫人问上来,我随口一说罢了。”

“太师夫人的随口一说,却惊得工部尚书夫人闵氏,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日夜不得安寝,当真厉害!”

冷汗从汪氏的发鬓处渗出。

明明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她整个人却如坠冰窖。

太师府里灯火通明,府外站满厂卫和府兵。

两顶青纱小轿,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身后经过。

脚步又轻又快,转眼消失不见。

有厂卫看见了,不动声色地入府,向金秀秀打了个手势。

后者余光瞥见其动作,冷眸直视汪氏,一字一顿说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汪氏又惊又气。

她身份贵重,又因太师的原因,向来得皇上敬重。

金秀秀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她是狗,气得她倒仰。

整个人重重地向后倒去。

一个厂卫眼明手快地拦了一把,却不是为了扶住她,而是拽着她胳膊,慢慢地将她放倒在地。

嘴里夸张地大叫。

“太师夫人,您是想碰瓷吗?咱们东厂什么人没见过?您这招,没用!!!

快,把太医叫来,立刻诊脉,免得赖咱们都督身上,说都督气死了夫人!

您死就死了呗,别想拉咱们都督做垫背的!!!”

宋谨央隔着囚车大声吩咐。

“可怜见的,这可怎么好?快,按人中!死命按住!”

“是!”

厂卫得令,伸出手,死死掐住汪氏的人中,拼命按下去、按下去。

手上劲道极大,不知不觉用上两分功力。

汪氏本是想借机装晕,彻底摆脱眼前尴尬的局面。

一听到宋谨央的话,心莫名一颤!

宋谨央还给不给人活路啊?

不免后悔,干么非得招惹这个女魔头啊?!!!

正想放弃假晕,悠悠转醒。

人中处传来剧烈的疼痛。

她哪里受得住?

瞬间疼晕了过去。

太师儿子吓得惨无人色,嘴唇抖得厉害。

站在人群后,恐惧地看着金秀秀,就是不敢上前。

还是薛至不忍婆母遭罪,硬着头皮,从厂东手中接过汪氏,和下人一起把汪氏扶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