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剌的迁徙队伍中。

马哈木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北上的路,比他想象中要艰难得多。各个部落为了争抢水源和草场,已经发生了数次小规模的冲突。

人心,已经散了。

“大汗!”

突然,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上是见了鬼一般的恐惧。

“不……不好了!”

马哈木心中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

“又怎么了!”

“乌兰部……乌兰部遇袭了!”

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被明军给……给屠了!”

“什么?”

马哈木心神一沉,整个人如坠冰窟。

乌兰部,那是在他们北边!

那是他预设的,最安全的逃亡路线!

明军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他们不是应该在南边,在自己的屁股后面追赶吗?

“噗通”一声,那名报信的斥候力竭倒地,再也没了声息,但他的话,却像一道来自九幽的寒风,吹遍了整个王帐。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部落首领脸上的惊惶,在这一刻,都凝固成了绝望。

北上的路,被堵死了。

蓝武,那个大明国公,他不仅在追杀他们,他甚至跑到了他们的前面,张开了口袋,等着他们自己钻进去!

这不是驱赶,这是围猎!

“大汗……”一个部落首领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闭嘴!”

马哈木猛地回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一旦自己乱了,整个瓦剌就真的完了。

他强迫自己走到舆图前,手指在上面颤抖地划过。

南边是蓝武的主力,北边是蓝武的奇兵。

西边是帖木儿那些大明的走狗。

现在,只剩下……

他的手指,猛地戳向了东北方向。

那里,是曾经鞑靼人的草场,如今是一片空虚之地。

“改道!”马哈木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全军改道!往东北走!”

“我们去哈拉和林!只要能躲开明军的主力,草原这么大,他们耗不起!”

这番话,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无力。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

大明这次不宣而战,根本不是为了小小的边境摩擦,也不是为了炫耀武力。

他们是想将整个瓦剌,连根拔起!

这一刻,马哈木脑海里甚至有一种想要直接调转马头,和身后的明军决一死战的冲动。

但最终他还是止住了。

因为他知道那样只会死的更快。

他现在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好。

……

与此同时,在草原的另一端。

一支庞大到望不见边际的军队,正在缓缓行进。

十五万大军,旌旗如林,甲光向日,将整片草原都踩踏得微微震动。

中军大帐之内,汉王朱高煦正一脸不耐地看着舆图。

他已经在草原上走了七天了。

按照计划,他将从东面,也就是原先鞑靼人的地盘,彻底堵死瓦剌人所有可能东逃的路线。

可这几天,草原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连个瓦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报!”

一名亲兵掀开帐帘,快步走了进来。

“王爷,西路军凉国公急报!”

朱高煦眉头一挑。

蓝武?他给自己送什么信?

他接过那封用火漆密封的信件,拆开一看,整个人瞬间站了起来。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

“马哈木已弃北上,改道东北,预计十日后,抵达哈拉和林以东区域。”

朱高煦拿着信纸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不是激动,而是震惊。

蓝武是怎么知道的?

马哈木改道的消息,恐怕连瓦剌人自己都还没传遍,他一个远在几百里之外的西路军主帅,是如何能将对方的动向,掌握得如此分秒不差?

这简直……匪夷所思!

难道他在瓦剌王帐里安插了内应?

朱高煦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不过,纵然心中有万般疑惑,朱高煦却也清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蓝武把铁砧摆好了,甚至连铁块的落点都算好了。

自己这柄铁锤,要做的,就是狠狠地砸下去!

“传我将令!”

朱高煦将信纸往烛火上一扔,看着它化为灰烬,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兴奋与狰狞的表情。

“全军轻装,加速前进!”

“本王要在哈拉和林,亲自拧下马哈木的脑袋!”

……

时间,在草原上失去了意义。

对于仓皇逃窜的瓦剌人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

而对于三路合围的大明军队来说,时间是他们最忠实的朋友。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以哈拉和林为中心,飞速收紧。

马哈木对此,却毫无察觉。

他带着残存的部落,在草原上疯狂奔逃了十几天,身后始终没有出现明军的踪迹。

这让他渐渐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觉得自己已经成功甩掉了蓝武那条疯狗,甩掉了大明的主力。

只要再往前走,就是广阔的北方,就是自由。

虽然艰苦些,但总比被全歼强。

但他却不知道,因为明白他的行军路线和意图,所以如今在哈拉和林方向,大明三路大军正张开了一张大网,等着他往里面钻。

十多天后。

当疲惫不堪的瓦剌先头部队,终于抵达距离哈拉和林不过五十里的地方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停了下来,准备在这里休整,等待后方的部落跟上。

毕竟这里距离大明境内已经有上千里之遥,所有瓦剌人都觉得,大明军队不可能追出来这么远。

马哈木也走出了自己的王帐,贪婪地呼吸着带着青草气息的空气。

他活下来了。

瓦剌,也活下来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负责警戒的斥候,连滚带爬地从远处的一个山坡上冲了下来。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脸上带着一种见了鬼的表情,伸手指着东方。

马哈木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东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

那条黑线在迅速扩大,一面面绣着“汉”字的巨大王旗,迎风招展,遮天蔽日。

熟悉的火红色铠甲快速出现在马哈木的眼帘之中,那是独属于大明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