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是涂志明先生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涂志明闻声皱了皱眉,“我是涂志明,您哪位?”
“我是你爸爸!”
涂志明一时语塞,握着听筒的手顿了顿。
他如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没想到还有人打电话来这样占便宜。
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是你爷爷!”
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咔嚓”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刚放下,电话铃又刺耳地响了起来。
一声接着一声,透着不依不饶的劲儿。
涂志明有些恼火,指着站在一旁的女管家说:“小青,你去接,估计是个找茬的。发挥你的特长,让他知难而退。”
小青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认真对待的神色。
“涂先生,交给我吧,保证完成任务。”
她接过电话,深吸一口气,一连串地道的粤语责备便脱口而出。
什么“扑街”、“痴线”、“戆居”、“发噏风”、“贱格”……滔滔不绝。
可骂着骂着,她那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
她侧过身,用手捂住话筒,迟疑地看向正端着茶杯的涂志明。
“涂先生,”她小声说,带着点不确定,“电话那头……好像,真的是您父亲?”
涂志明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愣住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放下杯子,对小青摆摆手,低声道:“你仔细问问,他叫什么名字?以前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小青会意,转而对着电话,语气变得谨慎而客气,一一询问起来。
客厅里很安静,虽然对方声音不大,但涂志明还是能隐约听到一些关键词。
随着小青的复述和确认,他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信息都对得上,看来,电话那头还真是他那个消失了二十年的亲生父亲。
早些年吃苦受罪的时候不见人影,现在自己闯出名堂来了,他倒冒出来了。
涂志明心里一阵烦闷,像堵了团棉花。
这时,妻子秀芝大概是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涂志明看见她,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她先别说话。
小青那边终于问完了,放下听筒,看向涂志明,等着他的指示。
涂志明沉默了一下,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问问他,这么多年不联系,现在找我有什么事?”
他心里暗想,如果是来借钱的,非得让他拿出人证物证外加DNA证明不可,否则绝不相认。
秀芝轻轻走到他身边坐下,默默地伸出手,握住了他放在膝盖上的大手。
他的手有些凉。
她原以为丈夫突然得到父亲的消息,会激动或者紧张,却发现他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有些不安。
小青依言问了,过了一会儿,她再次按住话筒,压低声音,带着些许惊讶汇报。
“涂先生,他说……是让您去美国继承遗产。”
涂志明闻言,身体不自觉坐直了些。
说到这个,他可就不困了。
“哦?问清楚,老爷子在美国做什么的?有多少遗产?”
“说是在美国经营一家石油公司,大概有两亿美元的遗产可以留给您。”
小青顿了顿,补充道,“他还问……您还愿不愿意认他这个父亲?”
涂志明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呲了呲牙。
“认!干嘛不认?”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身边的人说。
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泰山不让细壤,故能成其大。
两亿美元虽然不算天文数字,但也不是小数目了。
再有钱也不能看不起钱。
没见马首富,牛逼时特不靠谱、莫老仙也对坐聊天,落寞时也只能在街边独自骑骑自行车。
没见王首富,辉煌时一亿就是小目标,衰退时一亿也赚不到了。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珍惜杯里面的茅台每一滴。
他站起身,重新从小青手里接过电话,语气变得轻快了些,甚至带着点刻意的熟稔。
“老爷子,刚才接电话那丫头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不知者不怪嘛!”
“啊?没听懂?哦……那更好,省得我解释了。”
“按年纪算,您这会儿应该还不到五十吧?怎么突然想起让我去继承遗产了?”
“什么?癌症……晚期?”
他音调不自觉地扬了一下,随即又迅速压下,干咳两声,“唉,这……真是太突然了,您保重身体。”
“您这些年在美国,就没再成个家,多生几个孩子?”
“五房太太?生了十二个……全都是女儿?”
他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秀芝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丈夫打电话。
他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很自然,没有多年未见的生疏,但也感觉不到什么亲切,更多的是一种置身事外的调侃,听不出对父亲应有的尊重。
她心里有些奇怪,父子相认,不应该是百感交集,甚至痛哭流涕吗?怎么志明哥的反应这么不对劲?
涂志明和电话那头的父亲涂承岳,就这么三言两语算是相认了,又聊了将近半个小时,大致把情况定了下来。
放下电话,涂志明走回沙发坐下,脸上带着一种复杂又有些夸张的笑容,对秀芝说:“媳妇儿,这下好了,看谁以后还敢说我家人丁单薄!
就这一通电话的工夫,我多了个病重的爹,五个从没见过面的小妈,还有整整十二个妹妹!”
他说着,自己先大声笑了起来,“听见没?最小的那个妹妹才五岁,比咱们晶晶还小呢!”
“哈哈哈!”
“你说好不好笑?”
“哎,媳妇儿,你怎么不笑啊?”
秀芝没有笑,只是更紧地握住他的手,担忧地看着他:“志明哥,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别憋着,跟我说说。”
“我有什么不舒服的?”
涂志明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两亿美元啊!还是石油公司!正好咱们也有意向美国发展,能源领域……”
他的话速越来越快,但说着说着,那股强装出来的兴奋劲儿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慢慢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