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我从睡梦中唤醒的是窗外透进的阳光,我从行军床上爬起,第一时间用灭绝感应了一下周遭环境,确认灭绝的碎块不在周围。
我打开窗户,映入我眼帘的是行进在淡淡水雾之间的联盟军重装单位,沉默的暴龙科索里安仍然踏着机械般的步伐前进。
太阳的面孔隔着这一层水汽便稍显模糊,这里不是阿纳克莱托,这里没有灼热的干旱,这里的日光也没有那么灼热。
清晨的乌因库尔平原披着纱衣般的雾气,载着我的三角龙索里安用自己的躯体在淡薄的白色之间开辟出道路。
我卧身于三角龙背上承载的小型堡垒,作为住宅来说当然显得太小,但既然里面只需要装行军床、一张小桌子和一把小椅子,也就别无要求了。
这头三角龙看起来就是个很普通的重装单位,所以不会引起敌军的注意。
今天也与先前一样,我停留在后方,远离前线,我的处境相对安全,只要联盟军没有遭遇全歼。
现在在这片战场上最安全的或许就是我,哪怕我没有亲眼见到前线的情况,我也知道那里的状况究竟有多么凶险。
我听到了远处模糊的轰鸣,根据距离来判断,应该不是联盟的火炮。
那是王朝军的混编火炮总队。
我打开堡垒的门,走出门外,第一眼见到了吉迦思。
“早安,柯先生。”吉迦思·米拉西斯对我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我知道她早已恭候在此,等待我醒来的那个时刻。
“早上好。”我顺着扶梯走下三角龙的背,有些意外地在吉迦思的面前看到了一张野餐桌。
我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看到的红白格子桌布不是幻觉,而摆放在上面的黄油面包、煎蛋和牛奶也确有其物。
“你这是......”
“啊,阁下,”吉迦思对我躬身,“您不必如此惊讶,毕竟您面前的复兴者是我,吉迦思·米拉西斯,这对我而言并不算是困难的任务。”
她对我伸出手,意思很明确,是要帮助我走下扶梯,但我摆摆手以示拒绝。
我自己下了扶梯,带着些好奇走到她的面前,对着摆在桌上的早餐思量了片刻。
“就现有资源而言,我无法做的更好,对此,我深表遗憾。”言虽如此,我却没有怎么感觉出吉迦思所说的“遗憾”,她说出这话似乎并非是为了我考虑,而只是为了心安理得。
我缓缓在餐桌边坐下,“谢谢你了。”
有时我偶尔也能见到复兴者们在吃人类食物,原因大概就只是他们想尝个鲜,我想这些东西就是她从他们那里得来的,但用了什么方式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背叛王朝的行为让联盟干部们产生了认同感吧。
这对我来说是好事,偶尔变换口味是难得的。
在我用早餐的时刻,吉迦思就如同一位真正的仆役一般,得体地站在一边,保持着沉默。
“味道很好,”我点了点头,“辛苦了。”
“您的嘉奖是最好的回馈。”吉迦思淡定的话语声伴随着更加密集的炮声,我凝神谛听那阵炮响。
“吉迦思,”我将目光转向了她,“你说你会服从我的命令?”
“诚如阁下所言。”
“如果我们遭遇不利情况,我要求你到最危险的地方去帮忙,你也会同意吗?”
“这要视情况而定,”吉迦思托腮而立,“毕竟,我也有自己的目标,不能只满足于成为您的工具呀。”
“也就是说,假如遇到了你也认为危险的情况,你就会明哲保身,对吗?”
“阁下的猜测没有错。”
“我明白了。”我点了点头。
确实如我所想,吉迦思·米拉西斯不可能是一个可靠的盟友,除非她的目标近在眼前,令她不得不采取极端的行动。
我听着远处的炮声,站起身,在餐桌附近踱步几许。
“吉迦思,现在有空吗?”
“情况是否十分紧急?”吉迦思望向了我。
“不算,但我希望你能尽快。到预备队那里去,了解一下前线的情况,我把指挥权交给上游,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他要你加入战斗,你就要服从。”
“明白。”吉迦思微微颔首,“真可惜,这样看来,我就没有机会为您煮上一壶咖啡了。”
......
我在后方听到的是模糊的轰鸣,它们对我似乎毫无威胁。
然而在前方,那种轰鸣具象化为铁与火的风暴。
覆盖着乌因库尔大地的薄雾仿佛千疮百孔的婚纱,炮火毁灭它原有的致密,在土地的面孔上留下战争的印记。
黎明与王朝军的炮弹一同到来,顶着这种密度的炮击前进是不可能的。
联盟空军紧急出动执行轰炸任务,众多死神之翼翱翔在战场上空,凭借他们出人的眼力搜索王朝军炮兵的位置。
横穿平原的曲流河上漂浮着支离破碎的尸体,血液正在浑浊的泥沙之间扩散。
双方的野战炮隔着河流向对方倾泻炮弹,河对岸的沙溪庙营王朝军很快就看到了令他们眼熟的东西。
白色的暴风撕裂浓雾,绞碎水面,飞扬的水花在利刃似的狂风之间碎裂成滴。
王朝军们看到上游的暴风在河流上形成一道防御网,向河岸的联盟军发射的大小口径子弹被拦截在风幕之外。
自从内战结束之后,他们再未见过曾经的长官。
他们也早已料到第二次会面将是兵戎相见,面对重逢的长官,沙溪庙营的官兵们保持着沉默。
这一次相见,上游永川就已不是他们过去所爱戴尊敬的长官,那个总会为下属利益考虑的长官了。
联盟军们借着上游的掩护尝试架设浮桥,但王朝军火炮的精准程度还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背负浮桥的埃德蒙顿龙索里安刚刚冲进河里,一发重磅炮弹几乎在同时砸入河心。
被炮弹的冲击波掀翻的埃德蒙顿龙被冲下河流。它们的断肢由于硅晶化而沉下水面。
上游略收紧两眉,吸了一口气,“进展不顺利啊......”
“情况和我预料的一样吗,上游?”上游在对话机中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吉迦思仿佛这场战争的局外人一般,她谈吐的语气仍然礼貌、冷静,仍然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
“这你猜得没错,”上游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们这需要你上了,小吉。”
“我明白了,”上游也不得不承认此时吉迦思的声音是令人安心的,“现在,到了我该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
辛和平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呼啸的白色风暴,握紧手中的雁翎刀。
“坚守!”和平没有回身,但根据她下达命令的语气不难想象她的神色。
她不仅仅是在给部下们下达命令,也是在给自己下达命令。
沙溪庙营的官兵们正在戒备自己曾经的长官。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要对抗的并不只是上游永川。
沙溪庙营的官兵们看到从对面河岸的丛植之中升腾而起的浓重乌云。
“吉迦思......”和平骤然皱紧眉头,她立刻举起对话机:“罗斯,有新的情况,吉迦思回来了。”
“收到。”
在这场对话进行的同时,乌云爬过松柏的枝头,上升到半空,沿着上游制造的风向前推进,乌云的阴影笼罩在河流之上,遮挡去太阳朦胧的光线。
雨水从乌云的胸膛降下,细密的雨丝略微倾斜,如同画家的笔刷一般轻柔地擦过润湿的空气,在河面上点出涟漪。
但和平却知道那雨滴绝不像看起来那么润物无声。
王朝军阵地上的野战炮射出一发炮弹,目标正是重新下河的浮桥架设员。
但这次炮弹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就爆炸了。
引爆它的正是那看似温柔的细雨,每一滴细雨都以乌因库尔领主利齿咬合的力道降下,足以剥离肌肉,在骨骼上留下道道深长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