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常年在江湖上混的人,阎罗对于许多人与事的认知必然要比自己更加清晰,像他告诉闻潮生的那样,在齐国的王城外,他只需要看上一眼,便确认那名书院的掌殿实力在自己之上。
提到那惊世骇俗的一战,阎罗对于二人已以平视的眼光相待,未有丝毫身为五境天人的桀骜或怠慢。
至少,他自己仅凭一人之力不可能杀得了那名书院的掌殿。
而闻潮生也相信阎罗的眼光,这便意味着,李连秋虽非圣地之人,但绝对是这个世上凤毛麟角的至强者。
早在苦海县时,闻潮生尚且记得阿水曾经讲过,李连秋曾经造访过天下英雄,为了与北海道人见上一面,李连秋寻觅了他二十一年。
二人曾品茶论道,估计还交过手。
被这样的人怀揣着恶意盯上,闻潮生有了一种久违的毛骨悚然。
按照阎罗的说法,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让闻潮生稳定度过这场劫难的方法,只有找到吕先生,寻求他的庇护。
但吕先生如今带着自己的妻子与小羊云游天下,谁也不知他去了何处,谁也不知他何时回来。
除此之外,闻潮生又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
“你怎么知道我跟吕先生学过剑?”
吕知命传授闻潮生剑道的时候,过程极为隐晦,莫说吕先生家中周围根本不可能有人监视他,就算全程被人盯着,外人也不可能看得出吕先生传过他剑。
阎罗感慨一声:
“这不难想,毕竟苦海县除了那位,没有会用剑的了,更不可能让一名从未修行且没有丹海的流民摇身一变成为这般厉害的用剑高手。”
“至于监视……我倒也没这个本事,当初我受平山王的嘱托来到苦海县外,什么也没做,便被那位吕先生用一片枇杷叶子镇在了河畔一月有余,若非是程峰恰巧路过此地,帮我将那片叶子掀开,如今你怕见不到我。”
闻潮生呼吸一滞,像是受到了莫大欺骗。
“程峰不是修为废了么?”
“你一个五境的强者都挪不开的枇杷叶,他来就行了?”
阎罗抱着酒坛,语重心长道:
“那叶上有一缕剑意,对人不对事。”
“你若往上涂些蜂蜜,蚂蚁都能搬得开。”
阿水瞥了一眼身边的闻潮生,对着阎罗问道:
“方才你说李连秋想要他身上的「天机」,那东西到底什么?”
阎罗沉吟了许久,目光穿过了雨幕,斜望向青山。
“正巧讲到了程峰,我便拿程峰跟你举个例子。”
“其实在闻潮生之前,楼主最先盯上的是程峰。”
“此人的修行天赋真是古今未有,五日连破四境,入境便是几乎同境无敌,一个没有过战斗经验的、不会打架的人,能做到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一件事,那便是他的修为与对于武道本身的理解要远远强于他的对手,那不是单纯的时间可以沉淀出来的东西,「武道」出自「天道」,本质是人从天地之间探索出来强大自身的方法,而你说程峰天赋绝佳也好,说他气运鼎盛也好,影响这些东西最关键的因素,就是「天机」。”
“程峰身上的「天机」要远远盛于他人,所以,他在武道一途会走得很快,走得很远。”
“别人破境可能需要花费许多时间寻找,而对于程峰这样的人来说,他往哪里走,哪里就是路。”
“当然,「天机」也不仅仅会影响这些事,它还会影响一个人一生的各种际遇,与方方面面都相关。”
“就譬如,程峰这样穷困潦倒之人,这样身份卑微,毫无背景之人,竟能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恰巧就被书院的人相中,又在一个恰巧的时机展露了自己的天赋,入了那参天殿中……”
“这,就是「天机」的力量。”
闻潮生饮酒听雨,咋舌道:
“了解得这么清晰,天机楼的手伸的倒是够深啊。”
阎罗笑道:
“天下各处,处处皆有天机楼的人。”
“不只是齐国书院,还有剑阁、道门、佛宗、轩辕、各国王室……”
闻潮生沉默片刻,说:
“照你这么讲,「天机」不就是「命运」?”
“你说程峰身怀鼎盛「天机」,那他为何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阎罗端起酒杯,放于眼前,对着闻潮生道:
“「天机」就是这杯酒,它越多,我喝下去得到的也越多,但……”
阎罗说完,忽地手一偏,酒洒了一地。
“我也可以选择不喝。”
“有的人身上「天机」极少,可他总能在关键的时候抓住那唯一的「天机」,这样的人同样会有大成就;而有的人虽然身怀远超于他人的鼎盛「天机」,可机会犹如过江之鲫越于眼前,却都被他一一躲开。”
闻潮生掏了掏耳朵,笑道:
“我怎么觉得你在骂程峰?”
阎罗对此不置可否,继续说道:
“当初程峰做出了自废武功的决定之后,楼主对他失望至极,甚至想要一度烧掉与程峰相关的「书卷」。”
闻潮生问道:
“与程峰相关的书卷?那是什么?”
阎罗:
“天机楼会对江湖上一切楼主感兴趣的任何事都留有记录备案,这也是楼主夺取天机的部分过程。”
阿水插嘴道:
“这么说,你们也留了他的书卷?”
阎罗看了闻潮生一眼,回道:
“是的。”
“不止是他,你的也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