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战神龙王凌羽 >  第1668章 旧路寻踪忆少年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旧路寻踪忆少年

一、晨雾漫阶

五更天的露水还凝在祠堂的石阶上时,凌羽已经醒了。他摸到枕边的断刀,指尖抚过"镇北"二字,忽然想起昨夜柳依说的话——洛阳城外的古战场,最近总有人看见磷火,说是当年战死的亡魂在徘徊。

"又在想旧事?"苏瑶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带着刚醒的慵懒。她端着铜盆推门进来,水汽在晨光里氤氲成雾。"今早煮了山药粥,若雪说要带念北去采野菌,让你也跟着活动活动筋骨。"

凌羽把断刀放回供桌,转身时撞见铜镜里的自己。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些,眼角的皱纹深得能藏住米粒,可那双眼睛在镜里亮了亮,竟还带着几分当年的锐光。"采什么野菌,"他接过毛巾擦脸,"我看她是想让我陪念北讲漠北的故事。"

苏瑶笑出声,往灶房去的脚步轻快。"那孩子昨日缠着问你当年怎么单枪匹马闯敌营,"她的声音从飘来,"我说你是偷偷摸摸爬进去的,他还不信。"

祠堂外的石板路被露水浸得发黑,柳依背着药篓正往马厩走。她穿着件靛蓝布衫,裤脚扎着麻绳,腰间别着把小银刀——那是当年凌羽在长安西市给她买的,说采药时能防身。"凌叔,苏瑶姐说你认得几种止血的菌子?"她回头时,发间别着的野菊抖落几滴露水。

凌羽望着她腰间的银刀,忽然想起二十二岁那年的秋猎。柳依还是个扎着双丫髻的姑娘,追着只白狐跑进密林,回来时裤脚全是泥,手里却攥着把刚采的野菊。"认得几种,"他往马厩走,"不过现在记性差,说不定认错了让你笑。"

白若雪牵着两匹马来时,念北已经骑在她肩头。小家伙穿着件虎头袄,手里挥着根柳条,嘴里喊着"驾驾",倒有几分当年白若雪在马场的架势。"凌叔快上马!"她拍了拍黑马的鞍桥,"再磨蹭太阳要晒屁股了!"

凌羽刚握住马缰,就被念北的小肉手抓住了衣袖。"太爷爷,你的马为什么没有铠甲?"孩子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墨石,"娘说你以前的马会发光!"

黑马似乎听懂了这话,打了个响鼻。凌羽摸着马颈的鬃毛,这马是白若雪去年送来的,性子温顺得像只羊,哪比得上当年他骑的"踏雪"——那匹黑马能在箭雨中驮着他冲阵,临死前还把他从陷坑里拱了出来。"以前的马是打仗用的,"他把念北抱到自己马前,"现在的马是拉车耕地的,不用穿铠甲。"

念北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在马背上摸来摸去。白若雪翻身上马时,腰间的马鞭扫过马鞍,发出清脆的响声。"走了走了!"她一夹马腹,"再晚些菌子都被山里的松鼠叼走了!"

四匹马踏着晨雾往西山去,马蹄溅起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凌羽望着前面白若雪的背影,她的坐姿还是当年在漠北学的样子,腰杆挺得笔直,马鞭斜斜地搭在肩头,只是当年的少年意气,如今都化作了眉眼间的温润。

柳依的马跟在最后,她不时勒住缰绳等凌羽,药篓里的铜铃叮当作响。"凌叔还记得吗?"她忽然开口,"那年你中了毒箭,我背着你在这山里走了三天,就靠采野果充饥。"

凌羽勒住马,望着路边的酸枣丛。当年这里确实有片酸枣林,柳依就是在这儿找到他的,那时他发着高烧,只记得她把野枣塞进他嘴里,自己却啃着树皮。"怎么不记得,"他笑了笑,"你当时说再找不到解药,就把我埋在这树下当肥料。"

前面传来念北的欢呼,原来白若雪的马停在片松林前。小家伙从马背上滑下来,举着根枯枝往林子里冲,虎头袄的影子在晨光里晃成团橘色的火。"慢点跑!"白若雪追上去时,忽然回头朝凌羽喊,"这片林子后面有块大青石,当年你是不是在那儿教我打飞刀?"

凌羽的马往前挪了几步,果然看见松林尽头的青石。石头上还留着几个浅坑,是当年练飞刀时凿出来的。他忽然想起二十七岁那年的春天,白若雪刚满十六,非要学他反手掷刀的绝技,结果飞刀没中靶,反而钉住了他的裤脚。

"太爷爷快来看!"念北的声音从青石后传来,"这里有把生锈的剑!"

众人跟着过去,只见青石缝里卡着半截铁剑。剑鞘早就烂成了泥,剑身锈得像块红铁,可护手处隐约能看见个"镇"字——那是当年镇北军的制式兵器。柳依蹲下身,用银刀刮去铁锈,忽然"呀"了一声。

"怎么了?"苏瑶扶住她的肩膀。

"这剑......"柳依的指尖有些发颤,"是赵大哥的。"

凌羽的心猛地一沉。赵猛是他当年的亲卫,左手缺了根小指,所以总在剑柄缠块红布——此刻青石缝里果然露着点红布条,被露水浸得发黑。那年赵猛为了护他撤退,抱着敌将滚下悬崖,尸体都没找着。

念北还在拨弄那半截剑,被白若雪轻轻拉开了。"这是太爷爷的朋友留下的,"她的声音有些哑,"我们把它带回去,好好收着。"

凌羽蹲下身,指尖抚过那"镇"字。铁锈沾在指腹上,像凝固的血。他想起赵猛总爱说的那句话:"将军,等打完仗我就回家娶媳妇,让她给我生三个娃。"可他没能等到那一天。

"走吧,"苏瑶牵起他的手,她的掌心很暖,"采些菌子回去,晚上给赵大哥也添双碗筷。"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穿过松针落在地上,碎成点点金斑。凌羽望着那半截剑被柳依小心地放进药篓,忽然觉得这山路走得格外长,长到能从青丝走到白发,从烽烟走到炊烟。

二、石屋旧事

晌午的太阳晒得人发困,念北已经趴在白若雪怀里睡着了。众人在山坳里找到间石屋,屋顶的茅草烂了大半,墙角却还堆着些干柴。"这里以前是猎户住的,"凌羽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当年我们打游击时,常在这儿歇脚。"

石屋里有个土灶,苏瑶捡了些干柴生火,柳依去附近的小溪打水,白若雪把念北放在草堆上,盖了件自己的外衣。凌羽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处的山谷,忽然听见白若雪"咦"了一声。

"怎么了?"他回头问。

白若雪从草堆里抽出块布,上面绣着朵桃花,针脚歪歪扭扭的。"这是......"她忽然笑了,"这是苏瑶姐当年绣的帕子!"

苏瑶正往灶里添柴,闻言回过头,脸一下子红了。"你还留着?"她走过来想抢,却被白若雪举得高高的。

"当年你绣了送给王大哥,结果他不好意思收,偷偷塞给我了,"白若雪把帕子展开,"你看这桃花瓣,歪得像个小土豆。"

柳依端着水回来,看见帕子也笑了。"王大哥当年总躲着苏瑶姐,"她往锅里倒水,"有次凌叔让他送伤药,他走到帐外又绕回来,来回走了三趟。"

凌羽望着那方帕子,王诚的脸忽然在眼前清晰起来。那个总爱脸红的文书,写得一手好字,却连跟姑娘说话都结巴。后来他在守城时被流箭射中,临死前还攥着本没写完的家书。

"水开了,"苏瑶把帕子叠起来,轻轻放进怀里,"煮些菌子汤吧,念北醒了要喝。"

柳依从药篓里倒出采来的菌子,有金黄的鸡油菌,雪白的玉蕈,还有些带着红斑的止血菌。"这些都能吃,"她挑拣着,"当年在这山里,就靠这些活命。"

凌羽忽然站起身,往石屋后面走。那里有棵老槐树,树干上刻着些歪歪扭扭的名字,是当年的士兵们留下的。他摸着"李二狗"三个字,想起那个总爱偷喝酒的伙夫,他烧的红烧肉,能让整个营的人忘了想家。

"凌叔快来看!"白若雪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他回到屋里,只见白若雪从灶膛后面摸出个陶罐。罐口用布塞着,打开时飘出股淡淡的酒香。"是青梅酒!"她惊喜地喊,"还能喝吗?"

柳依闻了闻,点头道:"酒是陈的香,应该坏不了。"

苏瑶找了四个粗瓷碗,白若雪小心翼翼地往碗里倒酒。酒液是琥珀色的,在碗里晃出细碎的光。"这酒......"苏瑶忽然红了眼眶,"是我二十岁那年酿的,本来想等打完仗......"

后面的话她没说,可大家都懂。当年她把这坛酒藏在石屋,是想等天下太平了,和凌羽在这里办场简单的婚事。可后来战事吃紧,她跟着医疗队转战南北,差点忘了这坛酒。

凌羽举起碗,对着空无一人的石屋角落敬了敬。那里曾住过他的兄弟,住过他的青春,住过那些以为永远不会结束的烽火岁月。"敬他们,"他的声音有些哑,"敬还能喝到这坛酒的我们。"

酒液入喉时带着微涩的甜,像极了当年的日子。苦里藏着盼头,盼头里又裹着酸楚。柳依喝着酒,忽然想起王诚总爱说的那句"等胜利了,我要娶个会绣花的姑娘",眼眶一下子湿了。

念北不知何时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娘,我也要喝!"他伸着小手要碗。

白若雪给他倒了点温水,哄道:"等你长大了,太爷爷再教你喝他酿的青梅酒。"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抓着凌羽的衣角。"太爷爷,"他仰着小脸问,"你的朋友们,是不是都变成星星了?"

凌羽望着窗外的天空,阳光正好,云淡风轻。"是啊,"他摸了摸孩子的头,"他们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石屋里的炉火噼啪作响,菌子汤的香气混着酒香漫出来,钻进每个人的心里。凌羽忽然觉得,那些逝去的人从未离开,他们就藏在这坛酒里,藏在那方帕子里,藏在孩子的笑声里,藏在每个平凡而温暖的日子里。

三、暮归拾影

太阳西斜时,众人开始往回走。药篓里装着采来的菌子,还有那半截生锈的铁剑,被柳依用布小心地包着。念北坐在凌羽的马前,手里攥着朵野菊,不时举起来让风一吹,花瓣就落了凌羽一身。

"太爷爷,你看!"他指着路边的蒲公英,"像小伞!"

凌羽勒住马,看着孩子追着蒲公英跑。白若雪跟上来,忽然指着远处的山梁说:"当年我们就是在那道梁上设的埋伏,敌兵以为我们人少,结果冲上来就被滚石砸懵了。"

柳依的马停在片坟茔前,那里埋着几个不知名的士兵,坟头长满了野草。她从药篓里拿出些纸钱,用石头压在坟前。"每年来采药都给他们烧点,"她轻声道,"总不能让他们连个念想都没有。"

凌羽望着那些坟茔,忽然想起当年的葬礼。没有棺材,没有墓碑,就用块木板写上名字,匆匆埋在土里。可就是这些连名字都可能被记错的人,用命换来了如今的太平。

"走吧,"苏瑶轻声说,"天黑前得赶回去。"

回程的路似乎短了些,念北已经趴在凌羽怀里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根没吃完的麦芽糖。白若雪哼着当年的军歌,调子有些跑,却让人心里发暖。柳依时不时回头望那片坟茔,直到它们被暮色吞没。

走到祠堂门口时,暮色已经浓了。张屠户的儿子正往门上贴春联——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凌叔回来了?"小伙子笑着打招呼,"我爹说明天杀年猪,给您留块五花肉。"

凌羽谢过他,抱着念北往院里走。苏瑶去厨房烧水,白若雪把铁剑取出来,用布细细擦拭。柳依从药篓里拿出菌子,分门别类地摆在竹篮里。

祠堂的油灯亮起来时,念北醒了。他揉着眼睛找娘,看见白若雪手里的铁剑,又好奇地凑过去。"太爷爷,这剑还能打仗吗?"他的小手指着锈迹斑斑的剑身。

凌羽把他抱到膝头,指着剑上的"镇"字说:"它已经打过该打的仗了,现在该好好歇歇了。"

苏瑶端来刚煮好的菌子汤,香气瞬间填满了祠堂。白若雪把擦好的铁剑放在供桌上,挨着那柄断刀。柳依往每个人碗里盛汤,轻声道:"多喝点,补补身子。"

念北捧着小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忽然说:"娘,明天我还要跟太爷爷上山!"

白若雪笑了:"好啊,让太爷爷教你认认那些会流血的草。"

柳依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却也笑了。凌羽望着桌上的两柄兵器,断刀与残剑在油灯下泛着微光,像两个沉默的故人。他忽然明白,所谓江湖,从来不是金戈铁马的传奇,而是这些藏在岁月里的细碎影子——是坛埋了二十年的青梅酒,是方绣歪了的桃花帕,是柄生锈的铁剑,是个孩子天真的问话。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漫过祠堂的瓦檐,照在供桌上的兵器上,照在名录上的名字上,照在围坐的四人身上,也照在那个啃着麦芽糖的孩子脸上。凌羽举起碗,对着月亮遥遥一敬。

敬过往,敬余生,敬所有在岁月里静静流淌的,平凡而伟大的人间。

而江湖,就在这人间里,慢慢老了,却也慢慢,甜了。

四、夜话当年

夜深了,念北早已在偏殿睡熟。祠堂里的油灯还亮着,凌羽、苏瑶、白若雪、柳依围坐在石桌旁,面前摆着那坛从石屋带回的青梅酒。

"还记得那年中秋吗?"白若雪给每人添了酒,"我们在漠北的帐篷里,就着雪吃月饼,王大哥把他的那块分给了苏瑶姐。"

苏瑶的脸颊泛起红晕,往火盆里添了块柴。"那时的月饼硬得能硌掉牙,"她笑着说,"可现在想起来,比什么都甜。"

柳依端着酒碗,望着供桌上的名录。"赵大哥总说,等回家了要学酿酒,"她轻声道,"说要酿出天下最烈的酒,给兄弟们接风。"

凌羽想起赵猛喝酒的样子,总是仰着脖子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样子像头倔强的牛。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时里面是半块玉佩,裂了道缝。"这是李文书的,"他声音低了些,"他中箭时攥在手里,说是要留给未过门的媳妇。"

那块玉佩是青玉的,雕着朵并蒂莲,裂缝从花瓣中间穿过,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当年李文书的未婚妻等了他三年,最后听说削发为尼,在城郊的庵堂里青灯古佛伴一生。

"别总说这些伤心事,"苏瑶握住凌羽的手,"想想开心的。比如柳依第一次给人缝伤口,把人家的裤子缝在了一起。"

柳依脸一红,捶了苏瑶一下。"还说呢,"她笑道,"你第一次做饭,把盐当成了糖,害得全营的人喝了三天的淡汤。"

白若雪笑得直不起腰,指着凌羽说:"你们还记得吗?凌叔当年被敌将追得跳崖,结果挂在了树上,被我们当成猴子笑了半年!"

凌羽也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油灯的光。"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