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的事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大家也都熟悉了何大清的存在,除了偶尔有一两家还在茶余饭后的念叨两句,大家都不再讨论这个‘新闻’。
何大清呢,拿着自己儿媳妇的工位给自己换了一个纺织厂后厨的工位,又当起了大师傅。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得,反正一个月前他回了一趟直隶之后,白寡妇一家还真没有找过来。
谁问他,他都是说,跟白寡妇好好说了说,大家好聚好散嘛。
今天大家的新闻,是四合院新搬进来的住户。
在前边的倒座房,靠西边的一小间。
这本来都成为院里的‘杂物间’了,前院一些人家有什么暂时用不到的东西都放到里边。
但是,今天,厂子里一个干事和街道办的一个干事,带着一个戴眼镜的小年轻走了进来,打开了那间锁上已经布满灰尘的大门,就要往外搬东西。
这不,一大早,前院热闹非凡啊。
三大妈杨瑞华,正叉着腰仰着头对着那两个干事疯狂的输出。
“我说李干事!王干事!您二位是领导,但是领导也得讲理啊!这……这算怎么档子事儿啊?”三大妈的手都快戳到轧钢厂人事科李干事的鼻子尖了,“这屋子,打从合营前就堆着咱们院各家各户的东西!多少年了?那是院里公用的地界儿!甭管破家值万贯,谁家没个暂时用不着的玩意儿?腌菜坛子、这椅子、这烟筒……哪样不是过日子离不了的?您二位嘴皮子一碰,说收就收,说给人就给人,问过我们这些老住户了吗?再说了,这一大早的让我们马上搬,搬了放哪?扔院子堆着?”
李干事和王干事,看着堆在屋子门口的碎了一块的腌菜坛子,瘸了腿的椅子,漏了洞的锈的看不出本色的破烟囱……
无语凝噎。
轧钢厂的李干事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压住场面:“这位女同志,各位街坊!大家伙儿的心情我理解!可这房子,产权是公家的!现在厂里分配给别人,是合理合法的!这位是刚分配到咱们厂技术科的大学生,周同志!厂里住房紧张,这是组织上研究决定的!”
他侧身让出身后那个年轻人。
小伙子也是二十出头,戴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身崭新的蓝布中山装,胸前别着支钢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个半旧的皮箱,脸上带着点初来乍到的拘谨,但眼神里更多的是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他推了推眼镜,微微欠身:“各位邻居好,我叫周文博,以后请大家多关照。”
“关照?谁关照谁啊?”三大妈根本没接周文博的话茬儿,炮火依旧对着李干事,“李干事,您甭拿厂子压人!厂子是大家的厂子,我们工人也是厂子的主人!这房子堆东西堆了十几年了,厂里管过吗?现在倒好,说收就收?早干嘛去了?合着我们这些老住户,就该给新来的腾地方?我们这些老住户,就不配有个放东西的地儿?”
“就是!他三大妈说得在理!”旁边看热闹的一个大妈插嘴了,她抱着胳膊,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样子,因为她家的东西也被收拾了出来。
她本来想上的,但是这三大妈既然顶到了前边,她也乐见其成。
不过,该帮腔的时候,肯定也不含糊。
其他家放过东西的,也开始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说到底,让她们跟组织跟公家对着干肯定不敢,现在就是抱着法不责众,还有欺负来的俩干事是小年轻罢了。
你要是保卫处的往这一站,或者街道办来个干部,保证都哑火。
街道办的王干事更是慌了神,她是个还不到20的小姑娘,这种场面虽然也见过几次,但是没自己处理过去啊,都是看着街道办的资深大妈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喷回去。
她可抹不开面子。
王干事和李干事,互相对视了一眼。
王干事小声的问:“这怎么办啊?要不要先回去,给她们两天收拾东西?”
李干事摊摊手,无奈的说:“王干事,不是我不通融。厂里宿舍实在紧张,周同志今天就得安顿下来。这屋子……”他指了指那黑洞洞、散发着一股霉味的小门,“也得趁今天赶紧收拾出来,不然周同志晚上睡哪儿?”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周文博,这时推了推眼镜,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点学生腔调,但吐字清晰:“李干事,王干事,组织分配我理解,也服从。只是……”
他环视了一下堆满杂物的前院和表情各异的邻居们,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只是,这些物品堆积在此,既不卫生,也有碍观瞻,更存在消防安全隐患。我们提倡新社会新气象,居住环境也应该整洁有序。这些……嗯,这些‘杂物’,”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确实应该尽快妥善处理。”
他这话一出口,前院瞬间安静了一下。
三大妈的眼睛瞪圆了,指着地上她家的腌菜坛子,声音都尖了:“什么?杂物?碍什么瞻?还隐患?小伙子!你懂不懂过日子?这叫家底儿!这叫未雨绸缪!那腌菜坛子,秋里腌萝卜白菜,省多少菜钱?那椅子,收拾收拾就又是一把好椅子!你说得轻巧!妥善处理?往哪儿处理?你看看这院里哪还有地方放?难道你还想给我们扔了?!”
刚才搭话的大妈也站了出来,“就是!年轻人,说话别那么轻飘!咱们工人家庭,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不像你们读书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靠嘴皮子吃饭,当然不懂这些柴米油盐的实在!”
“对!站着说话不腰疼!”几个大妈七嘴八舌地附和。
“就是,您这大学生,学问大,见识广!嫌弃我们这儿脏乱差,碍着您眼了?那您该去住干部楼啊,跑我们这大杂院儿来干嘛?体验生活?”
周文博的脸微微涨红了,显然没想到自己一番“讲道理”的话会引来这么大反应。他扶了扶眼镜,试图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从科学管理和居住舒适度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