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见卓祸毒方深,篡逆已兆,密与司隶校尉黄琬、尚书郑公业等谋共诛之。

——《后汉书?王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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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冷冷瞥了一眼那已无声息的雪豹。

董卓轻哼一声后,心情有所好转。

杀戮。

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平复怒气的手段。

这一世的董卓,其实很孤独。

背负了那么大的一个惊天秘密,却不愿,也不敢告诉别人。

董卓,早已是个孤家寡人。

“咱家……是天选之人……”

“天选之人……”

“天命所归!!!”

空荡荡的寝殿,董卓冲着铜镜中的自己,放声狂喝。

状若疯虎!

那只侥幸逃过一劫的雪豹,夹着尾巴,匍匐于角落。

瑟瑟发抖。

……

虎牢关。

不断汇聚而来的流民,越来越多。

多的,像蝗虫一样多。

身形佝偻的杨修,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眉头紧锁。

这些人衣衫褴褛,眼窝深陷,却都仰着头。

他们望着杨修的眼神中,燃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那,是求生的光。

沉默良久。

杨修眉头一展,踏前一步。

这一步,踏得,极其坚定。

“并州军……收人了!!!”

杨修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嘶哑。

但是,传得很远。

“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能举百斤者,皆可入伍!!!”

瞬间,人群骚动起来。

当兵,吃粮!

入伍,便有安家费!

自己有军粮吃,安家费留着给家人!

老天开眼!

终于,有活路了!

“俺……俺……”

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拼命往前挤。

“俺能举!俺能!!!”

杨修认得他。

三天前,这少年的最后一个亲人,饿死了。

是他,亲手帮少年埋了尸体。

“你多大?”

杨修的记性,极好。

少年曾说过,他今年刚满十五。

但杨修板着脸,沉声发问。

“十……十六!!!”

少年涨红了脸,挺起胸膛,大声应答。

但颤抖的双腿,出卖了他。

杨修视而不见,对身后的书记官说:“记下他。”

这,不是征兵。

这,是在救命。

……

当闻讯而来的吕布,赶到的时候,杨修招募的新兵,已经超过八千。

“某让你安抚流民,不是让你招兵。”

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吕布没有发火。

当然,也没有夸赞。

“君侯说了,让修,便宜行事。”

面对吕布如山的压力,杨修的背上,渗出了密密一层冷汗。

不错!

招兵,是他自作主张!

并州军,战力甲天下!

又岂会随随便便,在这流民之中招兵?

但杨修苦思多日,能想到的办法。

却是,只有招兵,这一策!

或是,准确的说,只有招兵后,他接下来的办法,才管用。

擅自以并州军名义招兵,杨修这是拿他的项上人头,在豪赌。

赌输了,人头落地!

赌赢了,没有好处!

这一把,输多赢少!

但杨修,不得不赌!

一年前的那场洪灾,因他弘农杨氏的不光彩的行径,饿殍遍野。

十五万八千!

这数字,压得他,根本直不起腰来。

他发誓,他要赎罪!

他要用余生,替父亲,替整个杨氏。

来赎罪!

若是因擅自招兵,吕布要砍了他的脑袋,他也认了。

至少,这新招募的八千流民,会有一口饭吃!

拿他杨修一颗脑袋,换八千青壮的一条生路!

倒也不算太亏。

虽然,八千只是十五万八千的一个零头,但散尽家财的杨修,已经尽力而为了。

他现在能做的,不多。

面对勇武冠绝天下,有虓虎之称的吕布,杨修平静的等候发落。

大不了砍头!

以一人之力救八千人,他杨修,值了!

俯仰,无愧于天地!

“不错,某是说过,让你便宜行事。”

吕布的话,让杨修不由的,心中一喜。

蝼蚁,尚且偷生。

何况,杨修还有很多心愿未了。

但杨修还没高兴太久,吕布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嘴里发苦。

“你擅自招兵之事,暂且不论,但这八千张嘴,粮食从哪来?”

“这……”

杨修,怔住了。

他只想着招兵,却未想过,这里是京畿,不是并州。

三万并州大军,劳师远征,所带军粮本就捉襟见肘。

如今,又新添了八千张嘴,这可是个大难题!

“某,只给你两天时间。”

吕布翻身上马,语气平淡,说道:“解决不了粮草辎重,还是由你,把这些人都遣散。”

马蹄扬起尘土,迷了杨修的眼。

杨修,却顾不得擦拭。

推金山,倒玉柱,直接拜伏在地。

“修,谢君侯开恩!”

杨修明白,他猜对了!

传说中,杀人如草芥的吕布,并不是一个冷血之人。

从三万并州军的口中,硬挤出八千人两天的口粮。

这是吕布给他杨修,还有他身后的八千人,一个机会。

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杨修这一拜,心悦诚服!

“杨……杨先生,要不……咱们先减半收人?”

书记官凑上前,压低声音,出了一个主意。

杨修起身,摇头。

他想起那些渴望的眼神,还有那个谎报年龄的少年,眼神无比坚定。

“无妨!”

他说:“粮食的事,自有计较!”

……

第一日,杨修教会了八千人列阵。

第二日,杨修教会了八千人握刀。

第三日,杨修,断粮了。

守仓的老吏,战战兢兢,苦着脸道:“杨先生,真的没了,一颗粮食都没了!”

“嗯……”

望着空空如也的粮仓,杨修负手,踱了几步后,幽幽问出了一个,苦思冥想了两天的问题。

“关内富商呢?”

“都囤着粮呢!”

老吏苦笑:“听说还有人在暗中收购,这米粟的价格,都已经翻了三倍有余!”

乱世之中,粮食,比黄金还贵重。

天下奸商,何其多哉!

囤积居奇,可不止弘农杨氏会干。

“囤积居奇……”

杨修笑笑,不置可否。

信步走出了粮仓,他看见几个妇人,正在仔细捡拾地上,散落在污泥里的零星谷粒。

她们的手,冻得通红,却浑然不觉。

只是小心翼翼地,把每一粒粟米,都仔仔细细的收进破碗里。

“娘,饿……”

一个孩子哭喊着,引得无数孩子哭喊了起来。

一时之间,新军的营房外,哭声遍野。

那几个妇人,飞快的把最后几粒粟米,塞进了孩子嘴里。

而自己,却只是咽了口唾沫。

此情此景,看得杨修,怔怔出神。

因他忽然想起了,父亲曾说过的话。

为官者,当以民为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