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像融化的铁水,将老槐树的影子烙在王面脚边。
他盯着地上弋鸳刀的倒影,刀身映出的自己眼角爬着皱纹,发梢白得刺眼——
这是时间闭环在他命魂上刻下的刻痕。
"队长......"月鬼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攥紧烧剩的符咒,火星灰簌簌落在她睫毛上,
"你的命魂......"
王面抬手制止她。
他能清晰感知到眉心处的灼痛,命魂碎片正顺着经脉簌簌坠落,像被碾碎的玉屑扎进骨髓。
两小时前他还能摸到时间线的缺口,现在那缺口却像被抹了层油,每次触及都滑得抓不住。
"克莱因境。"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擦过礁石,
"不是莫比乌斯环,是克莱因瓶的内面。
我们在'境'里,时间线首尾相接,连缺口都在环上。"
陈阳荣的咳嗽声从石磨传来。
老人怀里的船锚渗出黑血,一片金箔浮在血珠上,"境"字的金漆被血浸得模糊。
王面盯着那金箔,喉结滚动——
他突然想起古籍里的记载:某些上古大境会用"境"字金箔封死出口,除非......
除非献祭活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王面的太阳穴就突突跳起来。
他的目光扫过陈阳荣胸膛——那里插着柄黑铁长刀,刀身没入肋骨三寸,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
那是三天前他亲手插进陈阳荣心口的,为了阻止这老人唤醒海渊里的巨兽。
此刻刀身泛着诡异的幽光,像在引诱他。
"假面为大夏守了二十年海疆。"王面的指甲掐进掌心,
"死了十三个人,断了七条命魂。"
他望着远处被血月染红的海浪,想起二十年前被钉在礁石上的孩童,
想起旋涡第一次出任务时手抖着递符纸的模样,"我们该自私一次的。"
他抬脚走向石磨。
月鬼冲过来要拦,却被王面挥开。
老人浑浊的眼睛映着他的影子,黑血顺着刀身往下淌,在石磨上积成小滩。
王面的手按在刀柄上,红绳硌得他指节发白——
只要拔出这刀,陈阳荣必死,但或许能震碎"境"的封印,让所有人逃出去。
"队长!"
是天平的声音。
王面猛地回头,看见南头方向腾起一缕青烟——那是旋涡用香烛结阵的信号。
可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缩:青烟里裹着月鬼的符咒灰烬,那是红月在侵蚀队员神智的征兆。
"红月......"王面的手猛地一颤。
他想起三天前月鬼说过的话:"血月会放大人心最隐秘的**。"
原来不是时间线排斥他,是他被红月影响,把"求生欲"错当成了"突破方向"。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王面猛地抽回手,指甲在刀柄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嘴里炸开,痛意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他看见自己命魂碎片里映着旋涡的脸,
那小子昨天还举着手机给他看和女朋友的旅行计划,说任务结束要去看雪山。
"走。"王面弯腰拾起弋鸳刀,刀身嗡鸣震得他虎口发麻,
"去村外。"
月鬼愣住:"可是闭环......"
"不是闭环困人。"王面抹了把嘴角的血,刀尖指向血月,
"是我们自己困在红月的幻觉里。"他转身朝村口跑,海风掀起他的衣摆,
"去巨兽尸体外,那里是境主设的局眼!"
渔村北头。
旋涡的手在发抖。
他捏着最后三根檀香,青烟缠在月鬼手腕上——
那姑娘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指甲深深掐进檀香里,香灰簌簌落在她手背,烫出一串小泡。
"对不住了。"旋涡咬着牙,又加了根香,青烟缠上她的脚踝,
"等红月下去......"
"做得好。"
天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铜秤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掌心,秤砣上沾着檀香灰。
副队长走到他身边,盯着被青烟捆成茧的四人:月鬼还在挣扎,檀香的额头抵着墙,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咒文;
星痕攥着符纸,指尖几乎要把黄纸戳穿;
蔷薇最安静,可她攥着短刃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小蛇。
"你早发现他们不对劲了?"天平问。
旋涡擦了擦额角的汗:"月鬼的追时符烧得太快,檀香的香灰没转圈——红月刚升起来时就不对。"
他低头看着自己发颤的手,"我以为能撑到队长回来......"
"你撑到了。"天平拍了拍他肩膀,秤砣在掌心转了个圈,
"我带南头那几个时,看见你往香里掺了镇魂草。"
他指腹蹭过秤杆上的刻度,"好小子,比我当年机灵。"
旋涡的耳尖红了。
他望着被血月染红的窗纸,突然想起出发前女朋友发的消息:"这次任务结束,我们去稻城看雪山好不好?"
"我订了能看星空的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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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机票,喉咙突然发紧——如果能活着出去,他一定要把机票展平,再买束花。
血月突然晃了晃。
村口传来弋鸳刀的清鸣。
旋涡抬头,看见王面的身影掠过晒鱼干的架子,刀光划破血月投下的红雾。
他握紧口袋里的机票,突然有些后悔——后悔接下这次任务,后悔推掉和女朋友的旅行。
如果能重来......
"旋涡!"天平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准备结阵,队长要破局了!"
旋涡猛地甩了甩头,把机票攥得更紧。
他抓起最后一把檀香,青烟腾起时,隐约听见海风里飘来王面的吼声:"都给老子撑住!"
"我他妈后悔接这破任务!"
旋涡突然吼出声,攥着机票的指节泛白,眼眶红得像浸了血。
他盯着窗纸上摇晃的血月影子,喉结剧烈滚动:"明明说好了带阿瑶去稻城看雪山,民宿都订了能看星空的——"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别过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湿哒哒的阴影,
"早知道该推了这破任务的。"
天平的铜秤砣在掌心顿住。
他没说话,只是用秤杆轻轻敲了敲旋涡发颤的手背。
副队长的掌心还留着檀香灰的余温,像块带着烟火气的暖石:"你当队里谁没推过任务?"
他声音低哑,却像把钝刀划开迷雾,
"上个月夏思萌的凤凰小队在滇南剿蛇妖,孔伤的腿骨都碎了;"
"安卿鱼的夜幕队更绝,上回在镜渊镇守时,安姑娘的命魂被鬼雾啃掉半块——"
"所以呢?"旋涡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闷。
"所以这任务要真是能推的,轮不到咱们。"
天平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嵌着半截没擦净的香灰,
"你猜要是咱们没来,来的会是谁?"
旋涡一怔。
"是刚转正的那帮崽子。"
天平用秤杆指了指墙角缩成一团的星痕——那小子还在无意识地叠符纸,黄纸在他手里折出细碎的响,
"上个月考核时,小星跟你当年似的,举着符纸问我'副队,这驱邪符要画几道纹才灵';"
"蔷薇更绝,练刀时砍偏了,把靶场的石狮子劈成了两半。"
海风突然灌进窗缝,吹得秤杆上的铜铃叮当响。
旋涡望着星痕发顶翘起的呆毛,
想起三天前这小子还蹲在礁石上给贝壳画符,说是要带回去给妹妹当玩具。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机票,突然觉得掌心的褶皱没那么硌人了。
"幸好来的是咱们。"
他轻声说,声音里的愤懑像退潮的海,只剩一片粗粝的坚韧,
"至少......至少能多护他们一会儿。"
"当队长的都这么想。"
王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两人同时转头。
弋鸳刀的刀鞘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越的响。
王面的鬓角沾着血月的红雾,眼底的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却在看见墙角被檀香捆成茧的队员时骤然收紧——
月鬼的符咒烧穿了青烟,正用指甲抠自己手腕的命魂纹路;
檀香的额头抵着墙,每撞一下就蹭掉一块皮,血珠顺着墙缝往下淌,在地上积成暗红的溪流。
"队长——"旋涡刚要起身,大地突然震颤。
整座渔村像被人攥住后颈的猫,剧烈摇晃。
石磨上的船锚"当啷"坠地,陈阳荣的黑血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
王面的瞳孔骤缩——
血月不知何时挪到了海平线,银亮的圆环正从深海里翻涌而出,像条被扯断的星轨,带着刺目的法则之光。
"时间闭环......结束了。"
王面的声音发涩,他能清晰感知到那圆环里翻涌的力量——
是时间法则的反噬,要把所有在闭环里"多活"的时光,连皮带骨地啃回去。
"那咱们......"天平的秤砣突然变沉,几乎要从掌心坠地。
"都得死。"王面说,说得很轻,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除非......"
"除非有人把命魂当燃料。"
旋涡的声音打断他。
少年不知何时站到了王面身后,掌心的机票被攥成了纸团,指腹还沾着刚才擦眼泪时蹭的香灰。
他伸手抓住王面的肩膀,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队长,你需要命魂力,对吧?"
王面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刚要喝止,就感觉一股滚烫的暖流顺着肩膀涌进经脉——
那是精纯的精神力,带着旋涡独有的青草香,
混着他命魂里未褪尽的朝气,像团烧红的炭,瞬间填满了王面干涸的命海。
"你疯了?!"王面反手攥住旋涡的手腕,能摸到少年脉搏跳得像擂鼓,
"输送精神力会抽干你的命魂!"
"总比全队都死强。"旋涡笑了,露出虎牙上沾的血渍——他刚才咬破了嘴唇,
"我女朋友说稻城的星空特别亮,等我死了,她抬头说不定能看见我。"
王面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骂,想吼,可喉管像被什么堵住了。
银环的光已经漫过村口的老槐树,树影在地上扭曲成无数只手,要把所有人拖进时间的裂缝。
"队长!"天平突然喊,
"月鬼的符咒要烧穿了!"
王面猛地回头。
月鬼的指甲已经抠进了命魂纹路里,血丝顺着苍白的皮肤往下淌。
她仰着头,眼睛里的红雾正在褪散,隐约能看见眼底的清明——
原来红月的影响,在闭环结束时,也跟着松动了。
"撑住!"王面吼出声,弋鸳刀"嗡"地出鞘。
刀光劈开银环涌来的光,在地上划出半弧金芒。
他转头看向旋涡,少年的脸已经白得像纸,
可仍在咬牙输送精神力,额角的汗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银环的光更近了。
老槐树的影子开始碎裂,像被风吹散的墨。
王面能听见时间法则的轰鸣,像万马踏过命海,震得他耳膜生疼。
他握紧弋鸳刀,刀尖的金芒突然暴涨三寸——旋涡的精神力,竟让这把老刀重新认了主。
"准备结阵!"王面的声音混着刀鸣,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落,
"天平,看好月鬼;旋涡......"
他转头,却发现旋涡已经跪坐在地。
少年的睫毛上沾着香灰,呼吸轻得像片羽毛,
可仍在笑,笑得眼睛弯成月牙:"队长,我女朋友的机票......在我口袋里......帮我......"
"闭嘴!"王面的声音突然破了音。
他蹲下身,把旋涡抱进怀里,能感觉到少年的体温正在飞快流失,
"老子还没输,你他妈给我撑住!"
银环的光漫过门槛。
王面抬头,看见月光下,月鬼终于挣开了青烟,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跑来;
檀香停止了撞墙,正用染血的手去扶星痕;
蔷薇的短刃"当啷"坠地,她蹲下身,把昏迷的队员往王面身边拖。
时间法则的抹杀,来了。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凤鸣,像穿透云层的箭。
王面猛地抬头,却只看见银环的光里,浮起半枚血色的鳞片——那是海渊巨兽的残鳞,在法则之力里泛着诡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