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头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

林七夜没动,手指却把腰间的符纸攥出了褶皱。

他盯着门板上斑驳的红漆,听见安卿鱼轻声说:"门没锁。"

"吱呀"一声,陈老头佝偻着背挤进来,手里的红塔山在晨光里泛着旧报纸似的暗红。

他浑浊的眼珠扫过屋里的人,突然裂开没牙的嘴笑:"七夜啊,昨儿不是说要给我捎盒烟?

今儿就送来了?"

林七夜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他确实在庙梁上捡过包红塔山,

可那包早被安卿鱼收进证物袋了——此刻陈老头手里这包,

包装上的折痕跟照片里他孙子三年前递的那包,简直是一个模子刻的。

"陈爷爷,您孙子叫啥来着?"

吴痕突然插了句,蹲在门槛上晃着腿,

"我记得您说他在城里当电工?"

"当啥电工!"

陈老头把烟盒往桌上一搁,烟丝味儿混着海风钻进来,

"我孙子前年就没了!"

他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

"可昨儿夜里他托梦,说要给爷爷送烟!"

屋里静得能听见墙上老钟的滴答声。

沈青竹的手指在桌沿抠出个白印子:"前年?

那...您手里这包烟是哪来的?"

"就村头小卖部啊!"

陈老头拍着大腿笑,

"王阿婆说这烟卖了三年都没人要,昨儿突然就有个穿黑外套的小伙子来买——"

他突然指向林七夜,

"就跟你长得一个样!"

林七夜后槽牙咬得生疼。

他想起三天前刚进村时,王阿婆也是这么说的:"穿黑外套的小伙子,昨儿刚住过店。"

安卿鱼弯腰捡起陈老头丢下的烟盒,指尖在包装缝隙里一挑,抽出张泛黄的小票。

"三月十七号进货,保质期到去年五月。"

他把小票递给林七夜,

"小卖部货架上的矿泉水,生产日期都是三年前的。"

"所以物资不是凭空冒的?"

曹渊攥着刀柄,刀鞘上的铜环碰得叮当响,

"是有人把过期的东西反复摆出来?"

"更邪乎的是时间。"

安卿鱼从兜里摸出个小本子,纸页边缘沾着海水的盐粒,

"我记了三天的日出时间——"

他翻开本子,

"第一天五点十七分,第二天五点十七分,第三天还是五点十七分。"

吴痕凑过去瞅了眼,吹了声口哨:"合着这村儿的太阳,跟定了闹钟似的?"

"不止太阳。"

沈青竹突然开口,声音发颤,

"我昨儿在后院看见王阿婆的鸡。"

她攥着袖口,

"那只芦花鸡腿上有个疤,我前年来这儿采风时见过——可它现在的毛量,跟三年前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林七夜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想起昨晚巡逻时,海边那排渔船的船号:

"海旺一号"的漆皮剥落位置,和三天前拍的照片分毫不差。

"这不是普通的时间乱套。"

安卿鱼把烟盒按在桌上,

"是闭环。"

他抬头扫过众人,

"脱节的时代,封闭的区域,物资被反复填充——像不像有人拿这村子当鱼缸?"

"鱼缸?"

百里胖胖刚把符纸装进布袋,闻言抬头,

"副队你是说...人圈?"

"人圈"俩字儿刚出口,屋里温度又降了两度。

林七夜知道这词儿,镇魔司卷宗里记过:

有邪修拿活人生魂布阵,把一片区域困在时间里,专门养"口粮"。

"不像。"

安卿鱼摇了摇头,

"人圈里的人会慢慢疯,会互相撕咬。“”

“可这村的老人该下棋下棋,小孩该唱童谣唱童谣,连王阿婆找钱都知道数清楚。"

他指了指陈老头刚放下的烟盒,

"更怪的是,他们记得'昨天',但'昨天'里的人,是咱们。"

陈老头突然站起来,佝偻的背挺得笔直。

"你们聊你们的,我回屋抽烟去。"

他抓起烟盒往门口走,经过林七夜身边时,

突然压低声音:"那庙梁上的破庙,昨儿夜里又响铃铛了。"

门"砰"地关上。

林七夜盯着门板上晃动的光斑,听见沈青竹轻声问:"造这闭环干啥?

圈着这么些人,图啥?"

"图啥..."

安卿鱼摩挲着小本子,突然抬头,

"青竹,你说你前年来过,那会儿村里有夜猫子吗?"

"有啊。"

沈青竹点头,

"夜里总听见猫叫,能把人从梦里吓醒。"

"可这三天我没听见猫叫。"

安卿鱼的拇指蹭过本子上的记录,

"前天我在灶房撒了点'鱼种'——镇魔司的追踪符,专附活物身上。"

他从兜里摸出个玻璃罐,罐底躺着七八粒灰扑扑的符籽,

"今早去收,连只老鼠都没找着。"

"老鼠死光了?"

吴痕挑眉,

"这村儿的耗子集体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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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搬家。"

安卿鱼把玻璃罐倒扣在桌上,符籽骨碌碌滚出来,

"符籽要是附在活物身上,会跟着活物走。”

“可这些符籽全卡在灶房墙根——"

他指了指符籽上的焦痕,

"像是被什么东西...烧没了。"

屋里静得能听见海风掀动窗纸的沙沙声。

林七夜突然想起,昨晚巡逻时在海边看见的鱼群:

白花花的肚皮翻着,全漂在水面上,像铺了层银箔。

"啪!"

一声闷响惊得众人抬头。

百里胖胖捂着脑袋直咧嘴,脚边躺着只灰扑扑的鸟。

那鸟翅膀上沾着血,爪子还攥着半根海草,眼睛却已经翻白了。

"我招谁惹谁了..."

胖胖蹲下去捡鸟,手指刚碰到鸟爪,

那鸟突然"噗"地散成一把灰,顺着海风飘出了窗户。

"这鸟..."

沈青竹凑过去看了眼,

"是黑尾鸥,海边常见的。”

“可它羽毛的颜色..."

她顿了顿,

"像被抽干了生气。"

林七夜盯着窗外出神。

晨雾不知什么时候散了,能看见庙梁上那座破庙的飞檐。

檐角挂着的铜铃在风里晃,

发出细碎的响声——和陈老头说的"昨儿夜里"的铃铛声,一模一样。

"走。"

他突然站起来,把符纸往兜里一塞,

"去庙梁。"

"现在?"

曹渊攥紧刀,

"那庙看着邪乎。"

"越邪乎越得看。"

林七夜扯了扯黑外套,目光扫过众人,

"胖胖带符,老曹护后,青竹记细节——"

他看向安卿鱼,

"副队,您说这闭环的缺口,会不会就在那庙里?"

安卿鱼没说话,只是把玻璃罐收进兜里。

他望着庙梁方向,晨光照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海风卷着童谣声又飘进来,这次众人听清了歌词: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桥边有座庙,庙里铃铛响三遭..."

庙梁上的铜铃,恰好在这时"当啷"响了第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