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占总本来以为这笔账就此结束了,没想到还没完。他接到志平电话后也认为这家公司倒闭了,已经没什么希望了,无论他怎么出手,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了。
但他仍然告诉志平:“那你明天过来,还在那个茶楼见个面,我安排个小兄弟。”
志平挂了电话,满心得意之情,觉得还是占总一出手,气象都不对的。
第二天下午,志平跟亚飞说了去合肥讨款讨债,然后就带着一大沓欠条,急急忙忙的走了。志平在茶楼见到胖胖的占总坐在椅子上,这慢条斯理地喝茶。他对面是个瘦小的年轻人,他连忙过去打招呼,才发觉这个身材短小的人却有一副凶巴巴的眼睛,而且他的右眼眉毛上方受过刀伤,现在是一个隆起的疤痕。
志平安心地想:就要只种狠角色过去,才能要回欠款!
占总简单的解释了刀疤脸,也是少林寺出来的同学,只不过回来各自为阵干了几年,现在又走到一起,共同在合肥打拼了。
志平点点头表示明白,坐下来客客气气的递烟,然后又把一摞欠条拿出来。占总看都没看,说他都知道了!
“小罗你看一下吧,算个总数算出来,抽空去一趟公司,先打个照面,然后再定下一步怎么走,这事已经这样了,急不来的,只能盯住一个人一句话,然后摆事情讲道理,把事情闹大,实在不行我再出面。也就这样了!”
在志平看着这么难办的事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志平格外兴奋,他突然觉得自己的难题在占总眼里不过小事一桩。
这时占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告诉志平:“拿2000块钱给小罗,让他先用着。”
志平一听连连点头说“好的好的”。
然后就去楼下的柜员机拿了一叠钱上来,他让小罗数一下,小罗抽着烟露出一嘴黑牙笑着摇摇头,把钱一卷塞在鞋底下。
志平觉得新奇,但想想他们这种专门要债的人,行为总是异于常人吧?
三个人在茶室里喝了一杯白茶吃了些点心,志平抢着去结账。占总就起身朝服务员说“记我账下吧”,服务员便微笑着离去。
志平既激动又开心,这次占总亲自部署讨债事宜了,欠了好几年的账,终于要一笔勾销了!
志平万分安心地回到巢州,他想到上次那个胡阿姨找了个她妈住院的理由,真是扯淡啊!他现在甚至激动的想给那个胡阿姨打个电话戏谑她一下:有本事你下个月再让你爹住院啊?
又想想钱还没到手,不要刺激了这帮老鼠,急了也咬人啊!徒增烦恼,钱到账了再羞辱老鼠们不迟。
二
十天后的下个月,志平账号依然纹丝不动,又过了几天小罗也没有联系他。
志平忍不住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小罗说去了两趟都没见到人,他让一个兄弟没事就在楼下盯住对方的车。
志平心里虽然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他知道,湖滨公司养的一帮老鼠,已经成精了,各种躲债的办法都有了。
一般人别说要到钱,人都见不到呢!
又过了一个星期,志平觉得时间过得实在太慢了,他想着下午的时候占总会睡醒的,便拨了电话。
那边接了后问“什么事?”志平一时语塞,他想到难道占总从没把这个事放在心上吗?于是直接了当问小罗要账的结果怎么样了。
占总沉默了一下,说对方就是躲着不见,他也没办法,再说也不能每次都要小罗出门,毕竟他是进去过的人,如果再进去,出来怕就难了!
志平愣了半天没说话,占总大概也感觉志平的失望之情,他又安慰志平的,过两天他再叫另外一个兄弟过去看看,你别急。
“你不能忙完要紧的事情再去嘛?”志平忍不住地说。
“还没轮到我出面,到底什么情况,他们先摸清楚。是给还是不给?慢慢给还是一次性付,这些问题都要有个头绪。拿到桌面上时我自然会出面谈,现在我去也没了,也没用,又不是我认识他们,所以我去没用。”
志平无限失望地挂断电话,他从那信心满满的自傲状态一下子跌入谷底。占总看来是不想帮他的忙了,那又何必给他不停地画大饼等。再过几天,如果还这样毫无结果,他真的要跟占总撕破脸了。
志平觉得,自己把他当亲人一般对待,他却从来不在乎的敷衍了事。
周末的下午,志平那天没卖什么货,他早早地回来,看到账户纹丝不动,占总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志平拿着手机给他拨电话,他在那边一接就很不耐烦的说:“我不是说过了吗?等两天我再派人去。”
“派什么人做什么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派来派去有结果吗?”
就这两句话,占总就不淡定了,他反问志平:“那你怎么说?”
“怎么说?我只想要个结果,到底什么原因?小罗拿了2000块钱一点作用没有?”
“哦,你心疼了2000块钱没了,着什么急呢?前前后后我为你这个事情耽误的是2000块钱能买得来的吗?”
“真他妈无耻,我拿你当亲人,你拿我开玩笑!”
“你信不信我现在带人去巢州灭了你?”
志平又惊讶又愤怒,还听到对方一帮人七嘴八舌地嚷嚷“什么破事,灭了他灭了他”。
志平一下被激怒,他大声喊道:“你敢来巢州,我就抬口棺材高速路口等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对方气的呼哧呼哧半天不说话,然后说了句“过两天我把2000块钱给你,你别现世了!”啪地挂了电话。
那一刻,志平像是跑完了万米长途,松懈地往地上一坐,他只觉得老占原来就是无赖,他跟铜陵的李老板是一丘之貉,靠着城市的大发展做点基建工程,仅此而已,说什么责任、承诺、正直,都是志平自始至终的幻觉罢了!
金侠从房里探出头来问发生的什么事?志平只摆摆手说:“你带好孩子!”
志平一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他再一次为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买单,他算了下前前后后花了的和钱将近三万块钱的欠条还在姓卢的手里,他现在都不想要了,觉得这帮人真他妈的扯淡。
他想静下来把事情来龙去脉跟堂弟说清楚,就此拉倒。几年来在心里一直存在的幻想 ,今天终于无情的打回了原形。
占总不过就是省城大拆迁中的幸运儿,积累了一些财富,豪车,别墅而已。而内在的素质依然是个土鳖。
志平再一次想到财富的积累,你看到老占的豪车别墅,不等于他精神世界的同步提高。开豪车的土豪永远只是财富上的豪,在精神层面上关于人性,自由的话题,他们永远是小学没毕业。
志平想到这些年来遇到过的那些老板,就觉得不管是从事哪个行业,生产制造,商业买卖,物流服务,土石方的建筑甚至是清欠债务的大佬,当不同行业的人做大做强,也就是到了一定高度时,他虽然会有那个行业的明显特征,但他会因为具有一定高度而变得谦和,踏实,稳重,特别是对普通人有种亲近感,对普通人的难处有种切肤之痛。
不管是铜陵的李老板还是合肥的老占,都远远没有达到那个高度,志平所有的判断都是误判了!
金侠终于从房里抱着莲莲出来了,志平一眼看见白白胖胖的女儿,瞬间一下子回到现实中。
金侠坐在旁边问怎么了?你心情不好了,还是为欠款吗?志平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的心情不好,确实是因为3万多块钱水打了水漂,但又何止是欠款呢?
而且以后他将会更加清醒地看明白生活中的那些做工程老板们,他想自己能块钱买个清醒也值了。
于是他站起来大声告诉金侠:“走,我们今晚下饭店。”
金侠莫名其妙,但她知道老公一定会跟她说一些事情,于是起身往外走。
吃饭时志平原原本本把欠款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金侠,金侠听了大吃一惊。同时又很心疼自己的几万块钱打了水漂,她坚持让志平把欠条讨要回来,然后打官司。哪怕对方是老赖,也多少有点还款的希望吧?
志平点点头,想到临湖建安公司,老板都坐牢了,胡阿姨更是糊弄鬼,而占总更不是一路人了,他痛苦地想到:再也不想看到那个人了,心里突然就非常排斥他,甚至想不起来那个开宝马7的胖子姓什么了!欠条也不要了,跟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离的越远越好!
那晚的酒,志平一直在慢慢地自斟自饮,喝到到最后金侠先回家睡觉去了,他还把花生米一粒一粒的吃完,然后又去了操场那边灯光的拐角躺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志平口渴醒过来时,见广场上已经没人了,操场上的灯光也已关了。只有深蓝的天空中一轮明月照着清盈的大地,春夏之交,露水湿重,志平感觉草地上有了一层雾气。
白天喧闹的球场,此时像是换了人间,寂静的让人感到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