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宏站在屋子中央,四周是众人激愤的声讨声。
每一句指责都似锋利箭矢,裹挟着众人的怒火,直直刺向他,让他无处可逃。
端木宏到底曾是大雍的臣子,此时,面对昔日同僚的指责,只觉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顺着脸颊滑落,可他却不敢抬手擦拭,只能僵硬地挺直脊背,像一尊被钉在原地的雕塑,默默承受着众人或鄙夷、或愤怒的目光。
回想起最初接到让他暗中潜伏、谋划刺杀圣上的命令时,他心中也曾有过决绝。
当时,他觉得这世间已无公道可言,便想着,不成功,便成仁。
自己从小便是孤儿,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没什么可牵挂的。
眼睛一闭,咬咬牙也就豁出去了,哪怕最后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也要拼上这一把,搏一个可能的转机。
可如今,刺杀失败,当冰冷的死亡气息真真切切地逼近,他才猛然惊觉,原来死亡,竟是如此令人恐惧。
当最初那股孤注一掷的勇气退去,端木宏再次直面圣上威严的面容时,只觉如有一座巍峨山岳,沉甸甸的劈头盖脸朝着他狠狠压下。
他恍惚间,好似置身于无尽的深渊之中,四周皆是冰冷刺骨、浓稠如墨的黑暗,喉咙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哪里还敢再萌生出一丝行刺的念头。
韩佑冷眼瞧着端木宏这副畏畏缩缩的怂样,心中对他的鄙夷之情愈发浓烈,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正欲再度开口呵斥。
突然,一阵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在众人耳边毫无预兆地响起。
原本一直悄无声息地跟在端木宏身后,毫不起眼扮演着“隐身人”的老妇人,此刻竟如同暗夜中突然现身的鬼魅,身形一动,有了惊人动作。
只见“她”的身形在空气中飘忽不定,脚步轻盈得好似摆脱了地心引力,整个人宛如一缕随风肆意飘荡的青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与迅疾,朝着圣上身边快速掠去。
“老妇人”速度之快,仿若一道划破漆黑夜空的闪电。
在场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大脑瞬间陷入短暂的空白。
待众人从那瞬间的惊愕中反应过来时,只见“老妇人”已如暗夜中潜行的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逼近了圣上。
手中寒光乍现,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如同蓄势待发的吐信毒蛇,带着凌厉的杀意,直直刺向圣上的咽喉。
“保护圣上!”韩佑和南安王世子见状,目眦欲裂,惊怒交加之下,几乎在同一时刻爆发出暴喝。
两人神色骤变,毫不犹豫地双双拔剑,如猛虎出山般朝着圣上方向狂奔冲去。
然而,“老妇人”的身法实在诡异至极,恰似缥缈无踪的幽灵,在空气中飘忽不定。
她身形只是轻轻一晃,便如鬼魅般灵巧地避开了韩佑和南安王世子凌厉的攻势,瞬间闪到了二人身后。
眼看“老妇人”手中的匕首寒光闪烁,直直刺向圣上咽喉要害,就要得逞。
在场所有人都惊得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甚至,圣上自己都真切地感觉到,森寒刺骨的刀锋割得他裸露在外的肌肤生疼,还顺势削断了他几缕随风飘散的头发。
此刻,死神仿佛就站在他眼前狞笑,近在咫尺,令人胆寒。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斜刺里突然伸过来一只纤细素白的小手,宛如神兵天降,稳稳地挡住了“老妇人”致命的一击。
众人惊魂未定,一颗心仍如擂鼓般狂跳,赶忙定睛看去。
只见不知何时,黛玉竟悄然出现在圣上身前。
不大的小姑娘,面容绝美,恰似春日里于微风中傲然挺立的梨花,纯净无瑕,却又透着几分清冷孤寂。
眼神冷冽,如寒夜中闪烁的冰刃,透着彻骨的寒意,直直地射向“老妇人”,周身散发着一股凛冽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纤细的手掌看似柔弱无力,可当它稳稳握住“老妇人”手腕时,却如铁钳一般,令“老妇人”再也无法前进分毫,手腕处传来的巨大力量,震得她浑身颤抖、动弹不得。
“老妇人”心中猛地一惊,眼眸中瞬间闪过一股强烈的恨意,似燃烧的毒火。
在这一刹那,“她”电光石火间恍然明白,传言非虚!
都传左都御史林如海之女,是个深藏不露的顶尖高手。
早先京郊令朝野闻风丧胆的杀手盟,一夜幻灭,她功不可没。
可能是朝中对于此等机密之事,保密功夫做得太好;也或许是黛玉行事向来谨慎低调,不喜张扬。
事后,“老妇人”心存疑虑,便多方派人暗中查证,得到的消息,皆是林家那小姑娘自出生起便体弱多病,从小到大,药罐子不离身,活脱脱就是个病殃子。
别说是江湖传闻中的“高手”了,依这情形,离了药,怕是连正常生活都难以自理。
都说传言惑人,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老妇人”满心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她”就是那只即将复仇的“黄雀”。
却完全没料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个传言中弱不禁风的“病殃子”,竟会半路杀出,坏了她精心谋划的好事。
“老妇人”气得面色瞬间涨红,脖颈处青筋暴起,拼尽全身力气,双臂疯狂扭动,试图挣脱手上的束缚。
可黛玉纤细的手指,却如同生根在“她”腕上的铁钳一般,任“她”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挣脱分毫。
“就凭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来行刺圣上?”黛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笑意冰冷且尖锐,满是不屑,仿若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手腕微微一抖,一股巨大的暗劲,顺着“老妇人”的手腕迅猛传来。
“老妇人”只觉虎口一阵发麻,好似被重锤猛击,手中的匕首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圣上大手猛地一挥,刹那间,两名暗卫仿若从虚空中幻化而出,凭空闪现在众人眼前。
两人动作利落得如同训练有素的猎豹,一左一右迅速欺身而上,将“老妇人”死死压制住。
“老妇人”起初还如困兽般奋力挣扎了几下,可“她”很快便发现,在这两名暗卫铁钳般的禁锢下,一切皆是徒劳。
见实在无法逃脱,“她”顿时泄了气,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般耷拉下来,脑袋无力地垂着,似是认了命。
圣上冷冷地凝视着眼前这两个妄图刺杀他的胆大妄为之徒,脸色阴沉得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端木宏本是大雍叛将,在大雍早已没了亲眷故旧。
因早前背主卖荣之举,他已然将自己逼至绝境,
除了拼死一搏,绝处逢生,根本别无他路可走。
那么,这个满眼仇恨、精心易容改扮的“老妇人”,又是谁?
方才的场景,分明就是个必死之局。
四周高手环伺,密不透风。
无论是刺杀成功,或是刺杀失败,“她”都不可能再逃出去。
在当下这危机四伏、进退维谷的局势里,唯有按兵不动,隐忍蛰伏,才有可能在绝境中换取一线生机。
可“她”,却依旧心存侥幸,哪怕明知此举凶多吉少,也执意要拼死一搏。
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们之间,到底是结下了怎样难以化解的仇冤,才会驱使“老妇人”这般不顾生死、孤注一掷地行刺?
而且,细细端详之下,“老妇人”即便精心做了易容伪装,可其容貌身形间,明显欠缺北图人那种粗犷豪放、轮廓深邃的鲜明特征。
恰在这时,徐恺命人让门房小厮抱来了“老妇人”视若珍宝的小孙女。
许是之前服下的药效渐渐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小家伙一路哭闹不止,早已耗尽了浑身力气。
小家伙在喝了老大夫精心开的药后,这会儿双眼紧闭,小脸恬静安然,正睡得格外香甜。
徐恺恼怒地伸出手指,指着襁褓中尚在酣睡的小婴儿,怒声责问:“你这毒妇,简直恩将仇报!先前口口声声哀求我们,为你这孙女请医求药,说这孩子是你命根子,没了她你也活不下去。可转头,你就来行刺圣上!此举形同谋逆,可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老妇人”不等他把指责的话说完,面色陡然变得狰狞扭曲,眼中满是疯狂,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下子挣脱了钳制“她”的两个暗卫的束缚,如一头失控的野牛般,发疯似的朝着抱小女婴的小厮冲去。
因那小厮所站位置恰在门口,“老妇人”发疯冲过去的方向,刚好与圣上所在的方位背道而驰。
众人一时疏忽,全副注意力都紧紧聚焦在圣上安危之上,竟让“她”如饿虎扑食般,从小厮手中抢过了小女婴。
众人见此情景,心中不禁暗自泛起一阵唏嘘:看来,哪怕是再穷凶极恶之人,在面对自己的骨肉至亲时,那颗被坚冰包裹的心,终究还是留有几分柔软温情的。
哪知,下一瞬,“老妇人”的举动,简直惊呆了在场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