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究竟自何来?”姜羽低着头问道。
她如今终于清楚为什么一颗凤凰卵会出现在大夏皇宫了,可这依然无法解释她的来处,这颗凤凰卵又是如何到达青丘山的呢?
“孩子,凤凰是天生的,在你之前已经千年没有过天生火道的生灵了,所以你绝无可能是其他凤凰产下的卵,你是天道的产物,是火道结晶自然形成的。”狐魔尊缓慢又温柔的叙述着,“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青丘山的理由也很简单。”
“因为只有这里什么都能卖,第一个认出你是什么的人如果不想成为天下公敌,却又想攫取利益,那便只能来到这里悄无声息的处理掉你。”
凤凰卵的孵化与培养需要巨量的资源,当年大夏皇宫为了孵化姜羽不知投入了多少财力物力。
可想而知第一个认出姜羽的人其实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宝藏,而是一颗着急出手的炸弹。
也只有青丘山,魔修遍地妖族漫天的青丘山能消化这么危险的机遇,即便正道有眼线,也不可能看遍整个山的阴暗角落。
所以天生火道是被卖来青丘山的。
姜羽依然低着头,她的身世终于逐渐的明了,一个简单的故事,确定了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生灵。
但这并不让人快乐,一种落寞与空虚在心头萦绕,她说不好也形容不出来。
大概,天下最厉害的鸟也想有个妈妈吧!
唐真注意到了姜羽的情绪,他轻轻把手搭在了姜羽的肩膀上,希望告诉姜羽她并不孤单。
“不过。”
“你也并非没有亲人。”狐魔尊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但依然满怀温柔。
青丘山的大殿里安静非常,姜羽和唐真同时抬头。
“因为当初那个幸运的倒霉蛋一共带来了两颗卵。”
狐魔尊伸出两根青葱一般的手指,长而美丽的指甲修剪的无比锋利,她看着二人轻轻的笑,好似戏耍孩子的家长。
两颗卵?
一颗是姜羽,那另一颗是谁?!
狐魔尊将平举的手翻过了,低声吟诵道:“天道互补,当火道诞生时,自然旁生水道。”
“其火者为烈日当空,乃凤凰。”
狐魔尊停住了,像是打算卖一个关子。
姜羽愣愣的看着对方,直到身旁有低沉的声音响起,那是师兄的声音,低沉满含怒意。
“其水者为汪洋积渊,乃鲲鹏。”
唐真的双眼里有无数锋利的光芒在闪烁,他见过另一颗卵,那家伙就在东海里!
原来那是姜羽和同时诞生的天道生灵!就说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一只鲲鹏!?
“我想你可以叫他——哥哥?”狐魔尊歪着头,“毕竟你们拥有着同一个父母,生命的本质也完全相同,所以你不是孤单一人,你有血亲!有兄长!”
姜羽有些迷茫,兄长。。鲲鹏。。那应该。。蛮大的。
她现在脑子有些混乱,毕竟想要一时间接受一条鱼当自己哥哥,也需要一些思想准备。
可惜狐魔尊没有给她想明白的机会,她继续开口道。
“唔!对了,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你那兄长已经得了螺生咒的造化,未来将成为螺生咒的护持神兽,永生长存。”
耳畔是一阵嗡鸣,唐真微微闭目,一切都被算好了。
最终所有人还是都落入了螺生的网里。
唐真是因为失去了重要的人,所以螺生给他一个补救的机会。
尉天齐没有失去,但他们要让他失去重要的人,然后逼他拿走这个补救的机会。
而姜羽,没有可以失去的重要的人,于是他们创造了一个重要的人。
唐真能理解此刻姜羽的矛盾,那并非是一条陌生的鱼。
他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唯一和你相同的生灵,他可以理解你对世界的看法,他拥有和你一样漫长的寿命,天性能与你互补,神通能与你持平。
特别的人最怕遇到特别的人,特别的人最渴望遇到特别的人。
狐魔尊依然在说话,慢条斯理的,就好像在用一根绳子一点点的缠绕着一只小鸟的脚踝。
“我并不了解螺生,但那只鲲鹏介入螺生,其水道必然成为螺生重要的支柱,如果有一天螺生无法维系,谁也不清楚这会对他造成怎样的影响。”
唐真的心底有些发寒,但他知道姜羽此时更加的寒冷,因为他搭在对方肩上的手感受到了轻微的颤抖。
天生火道的凤凰也会冷吗?
姜羽的立场确实与螺生相悖,但若是螺生与她的哥哥融为了一体,她难道为了立场就要大义灭亲吗?
唐真不能接受,他是这个世界上勉强能理解姜羽心中孤独的人,因为他也有着自己独一无二的视野和对世界独一无二的看法。
所以他可以理解此时姜羽的感受,如果他能见到一个和自己相同的人,能理解每一句自己说的话,能懂得他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看法。
他也会无比的珍视对方,就好像自己的亲人一样。
更不要说,姜羽还涉及了血脉问题和漫长的寿命,此时姜羽有师兄师弟和师父,当终有一天唐真会死去,紫云峰会换代。
而她,那时也许依然在壮年,那时再来思考孤独又是怎样的感受。
唐真缓缓的抬起了落在姜羽肩膀上的手,他不想把自己的态度与压力再转嫁给这只养大的小鸟,她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
他是这么想的。
可就在他的手离开姜羽肩膀的那一瞬,一只手无比快且无比紧的抓住了他的手。
纤细、洁白、冰冷微微用力好像能捏动掌骨。
唐真回过头,看到了那双已经变成了火红色的眼睛,依然倔强不服输,依然尊贵且骄傲,就像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蛋壳破碎后,那个小小的女孩看着自己说出那句“你们错了”时一样。
唐真记得这个眼神,他第一次见到就意识到了这个眼神真正的含义。
当时她也是这么紧紧地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这就是天下最骄傲的鸟的求援。
虽然她仰着头,瞪着眼,像是宣战,可她就是如此求援。
当时的她被父母抛弃,跟随一个讨厌的陌生男孩远离家乡,赴往另一个大洲,她的无助藏在愤怒之下,她的求援藏在眼底深处。
但,那个男孩是唐真。
但,这个男人是唐真。
所以他能接收到,于是他缓缓地露出笑容,这是他最近这些天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青年的脸变得温暖,眼神眯起带着善良。
“师兄在。”
他如此说,然后轻轻拍了拍姜羽的手。
寒意开始消散,姜羽终于不再颤抖,她好像明白刚刚自己究竟在恐惧什么,恐惧新的亲人关系吗?不,她最先恐惧的其实是因角色的变化导致的旧关系的破碎。
这种情绪在唐真手掌离开她肩膀时达到了顶峰。
她好像要失去师兄了,失去紫云峰的传承了。
于是她恐慌到无法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