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子说完,不觉有些得意。
自觉此计甚妙。
既精准地限制了蓝田书院的发挥,将比试拉回了弘文馆擅长的赛道上。
又拍了公主们的马屁,迎合了女子皆爱听赞美之词的天性。
毕竟,世间哪有女子不喜人称赞其美貌风华?
虽然自己舔狗的嘴脸有点明显,但是……
嗐。
到位就行。
想到这里,王夫子又忍不住挺了挺腰板,偷偷地瞄了一眼纱帘的方向。
然而,纱帘内。
三位公主,赢丽质、高阳,乃至年纪最小的赢明达,在听清题目和要求后,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哭笑不得的神情。
其实王夫子出的这题,本质上不算出格。
毕竟历朝历代,咏人之美,颂佳人风姿,实乃常见题材。
诗文中,更是有洛神赋等名篇为证。
此题于礼无碍,甚至还风雅有余。
若是平日,换作寻常诗会,这样的题再自然不过。
可偏偏此刻,是书院大比。
这样的题目,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而且,这般限定到“描摹姿容仪态、辞藻婉约”的题目,怎么看都像是有意卡人。
分明是冲着蓝田书院前两场展现出的磅礴格局而来,是要将他们限制在风花雪月的方寸之地,不让他们再有发挥家国情怀的余地。
高阳虽然心思相对单纯,此刻也撇了撇嘴,低声道:“这夫子,好小家子气。”
她虽然心性稚嫩,喜欢被人夸赞。
但属实看不上这种明显带着打压意味的,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而且,用赞美她们来做限制对手的武器,实在是让他感觉有些膈应。
然而,赢丽质则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并未多言。
她身为长姐,又是书院名义上的主人,自然不能随意表态干涉比试。
弘文馆此举,虽显狭隘,却也仍在规则之内。
所以她未做置喙,只是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此题。
而此时。
场下。
蓝田书院的学子们在听到题目后,果然出现了一阵短暂的骚动。
不少人皱起了眉头,显然也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
这题目看似容易,实则极难出彩。
尤其是在已有“必须描摹姿容仪态”的框架下,很容易就写成堆砌辞藻,空洞无物的谄媚之词。
这与他们书院倡导的文以载道,言之有物的理念颇为不符。
然而,蓝田书院能连赢两场,自然不是易与之辈。
短暂的骚动后,学子们迅速冷静下来,低声商议起来。
而弘文馆那边,则是精神大振,自觉胜券在握。
纷纷埋头苦思,力求写出辞藻最为华丽,对美人姿容描绘最为极致的诗篇。
一时间,场下只闻纸笔沙沙作响,气氛凝重。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
仲裁夫子敲响铜钟,扬声道:“时辰到!请双方呈上诗作!”
弘文馆那边,对此道自然是信手拈来。
不过一炷香时间,竟然作出了三首。
而王夫子扫了一眼之后,顿时更是满意。
亲自将己方精心雕琢的三首诗作呈上,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们这次,可以说是是将毕生所学,都用在了辞藻堆砌上。
极尽华美之能事,务求将公主的容貌,仪态描绘得如同天上神女,不沾丝毫凡尘烟火气。
三位公主听了,肯定受用!
“哈哈!”
王夫子忍不住挑起嘴角,差点想当场开香槟。
而蓝田书院这边,却只作了一首。
不过看那几个学子的表情,好似也不算沮丧。
难道有好文章?
见状,台上三位公主都不觉有些好奇。
不过,由于弘文馆先交的卷,仲裁夫子先拿起的,是弘文馆的诗作。
略扫了一眼,便开始朗声诵读起来。
弘文馆不愧是风流才子聚集之地。
引经据典,措辞无不考究。
前两首诗,均是赞美公主们集体风采。
什么“仙姿玉骨”、“云鬟雾鬓”、“步步生莲”,确实将婉约华美发挥到了极致。
引得场边一些喜好此道的观众低声喝彩。
而王夫子也是捻须微笑,甚是满意。
然而,当读到第三首时,仲裁夫子的声音却微微一顿。
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纱帘方向。
因为这首诗,竟是单独赞美高阳公主的!
这……
瞧了一眼得意忘形的弘文馆,仲裁夫子不自觉皱了皱眉。
对刘子扬打了个眼色。
“老刘,你这诗,真要念么?”
刘子扬方才忙着生气,还没看自家书院的作品。
不过这种吟风弄月的诗句,不是他们弘文馆的强项?
这有啥不能念的?
所以闻言,刘子扬也没多想。
反而乐呵呵的拍了拍仲裁夫子的肩膀:“老张,你别是偏心蓝田书院吧?”
仲裁夫子见状,呲了呲牙,压低声音,还想在提醒一下刘子扬。
但刘子扬现在已经想歪了,还当这首诗太好了,仲裁夫子怕蓝田书院输呢。
所以,不等仲裁夫子开口提醒,便连声催促起来:“念,快念!”
仲裁夫子:“……”
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找死的。
只盼一会儿公主发了怒,血别溅到他身上……
这么想着,仲裁夫子只得硬着头皮,朗声念出了那首单独写给高阳的诗。
“《咏高阳公主》”
“金枝毓灵秀,玉叶沐天恩。
眉黛远山色,眸凝春水痕。
罗衣曳云锦,环佩鸣叮当。
笑靥羞花月,幽兰自芬芳。
应惭西子貌,敢欺姑射妆?
唯愿长瞻仰,慕卿难或忘。”
这首诗辞藻确实极尽华美,将女子容貌的各个细节都描绘得淋漓尽致。
什么眉如远山、眸似秋水、笑靥羞花、体含幽兰……
几乎把能想到的赞美之词都用上了。
最后还直白地表达了倾慕之情。
若是放在平时,这样一首赞美公主容貌的诗,虽然略显轻浮直白,但或许还能博得一笑。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高阳正因为孙无虞求娶一事而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
这首诗在这种时候,单独拿出来咏颂她的容貌,还带着如此明显的慕卿之意。
这已不是赞美,简直是**裸的讽刺!
果然,诗刚念完,全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无数道目光,或惊愕、或同情、或鄙夷、或看好戏地,齐刷刷地射向了那方纱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