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佳眨巴眨巴眼睛,踟蹰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怼了戴云开一下:“那你真自杀了?”
戴云开摇摇头:“那还不至于,就是有点儿难过,我知道人生来最牢固的社交关系一般都是父母给的,但是我爸妈他们断了这两条线,我总觉着自己像朵浮萍,根本没人会坚定的站在我身边。”
“好不容易有一只手领着我往前走,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跟着,哪怕是条弯路,但起码有人陪着我。”
“可我也知道不能死啊,死了就全完了,后来我就不想跟他来往了。”
戴云开重重地靠在座椅上:“但自从我跟这个人断了来往,更大的问题就出现了。”
一个自杀让他的头脑暂时清醒了一下,他开始尝试着突破当时的境况,偶尔出门转一转,恢复一下社交,可当他回到学校后却发现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有点儿异样。
起初他以为这是因为他爸妈在学校门口闹事,还试图去跟以前一起玩儿的同学解释这件事,但同学却偷偷把手机递给了他。
有人把他说的话发了出来,有些话是他处在崩溃边缘时的倾诉,乍一看充斥着满满的怨恨和愤怒。
“有人说你追着别人发这些骚扰人家,怎么回事儿啊?”
戴云开这些话只给那个网友发过,但原话可不是这样的,他说他有时候真的很恨自己的父母,甚至阴暗地想过,如果他们出意外去世了就好了,他可能都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甚至不知道是先开心还是先难过,但即使是这样他依然斩不断这点儿仅剩的亲缘。
可这话被掐头去尾发出来就是另一种意思了,偏偏戴云开看起来是个阳光型的大孩子,别人一看,我去,这个人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真够吓人的。
杨思佳听得着急:“那你说啊,别人能发你也能发!”
可戴云开只是苦笑:“但这话确实是我说出来的,而且我也是真的有过这个心思,就算是一闪而过也改变不了事实,我上学晚,比同级的学生年龄大,本来就有点儿不合群,讨厌我的不在乎真相是什么,以前跟我关系好的,巴不得装作从来没认识过我。”
“说什么都没用,用嘴能解决问题的话,我爸妈也不会折腾这么多年了,我自己不优秀,家里也不管我的死活,别人更不可能在乎这是不是误解了。”
杨思佳的脾气是无法理解他的解决方式的:“大哥,家里人没人撑腰,你自己还不给自己争取啊,那不得让别人欺负死。”
戴云开还是摇头:“确实是呀,如果出身好是一种荣耀的话,那反过来也是成立的,有的病死不了,但是会有后遗症。”
他好不容易迈出来的一步就遭人泼了一盆冷水,独自失魂落魄地晃荡着,哪怕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发呆,也不想自己孤零零地呆在家里,哪怕在路上闻闻人气儿也行。
行人来来往往地从他身边路过,陌生人平等的漠视反而让他舒坦多了。
他低头打量着自己已经磨毛了的校服袖子时,一个塑料水壶咕噜噜地滚到了他的脚边。
戴云开下意识就捡了起来,抬头就看见一个笑眯眯的大叔跟他说了声谢谢。
他本来没当回事儿,继续低头发自己的呆,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反抗最好的工具就是鲜血和生命,不是别人的,就是你自己的。”
戴云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激得汗毛直立,他猛地站起身来,那大叔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眯眯地走了,自然到戴云开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的事情一样,他灰暗的前半生就这么**裸地暴露在了别人眼前。
戴云开开始精神恍惚,常常在半夜惊醒,他总是幻听有人敲门,可是醒了以后却没有任何异常,他分不清这是做梦还是真的有人敲门。
后来他在院子里安了个小监控,终于有一晚再次被敲门声惊醒,他躺在床上四肢僵硬,心脏怦怦跳,就在他以为自己是做梦的时候,却听见门外有人幽幽地说道。
“用你的生命惩罚他们吧,他们会后悔的。”
戴云开吓傻了,赶紧打开了屋里的灯,他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儿,腿还瘸着呢,他胜算很低的。
门外的人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戴云开这才后知后觉地打开监控视频,可他来回回放好几次,根本没有人来过!一切就像他的幻觉。
戴云开彻底不敢跟别人接触了,他从头到尾都写着三个字:不信任,生怕自己和别人说的任何一句话,将来会以另一种形式传播出去。
他将自己孤立起来,大脑却一刻不停地乱想,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烧,他太难受了,真的有点儿想死了,于是他在手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杨思佳一听又急了:“你傻逼啊?还你死了别人会后悔,你活着的时候他们都不在乎你的想法,更别说你死了,他们连你坟头朝哪儿都不在乎,烧张用过的卫生纸都是痴人说梦!还后悔,他们要是那会后悔的人,当初根本就不会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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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杨思佳就狐疑地低头去看戴云开的眼睛:“你小子可曾读过什么书?”
戴云开被她问笑了:“不是,你别瞎说,我不是想死,而是想活,一难受我就想叔爷,想到他我就知道自己得好好活着,但当时我的脑子就像被一股莫名的念头支配了一样,一心觉得活着太累太累了。”
“后来一刀下去我就清醒了,甚至特别后悔,那种疼一下就把我叫醒了,对死亡的恐惧,对活下去的渴望,就好像我自己的身体在保护我。”
他看着那道疤:“再也不会这样了,那是最后一次,我的脑子里到现在还能回想起来那个感觉。”
杨思佳愤愤不平:“我要是你……”
“你不是我。”
戴云开打断了她的话:“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想跑出来吗?是当时那个压断了我腿的人,他主动联系我,问我恢复的怎么样,就怕我有什么问题。”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我知道他是怕我恢复不好还要继续找他,但是在别人逼我去死的时候,他能说这些话简直是……救命稻草吧。”
“所以我想换一个环境,万一有用呢?”
“这一路上有人帮我提行李,有人扶我上车,搭车的时候司机师傅还告诉我多吃肉,骨头长得好。”
“我在火车上看见别人逆着风骑马,看见护路员冲列车敬礼,还看见庄稼丰收,哈哈,还有人借我的拐去拿东西。”
“上铺的大哥为了能坐在我的下铺,把压箱底的八卦都掏出来了,还请我吃了半只烧鸡。”
“但他那个发型真的不行,看起来脑袋尖尖的,我告诉他,他还不开心。”
“反正我是开心,真的,这些可能是他们每天都重复的日常生活,可看在我眼里就是开心,我应该早点出来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戴云开说的时候我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已经睡醒的刘红也在笑,杨思佳比较浮夸,她眼圈通红地看着戴云开。
“大西北算你来对了,我们新疆好地方诶~”
她疯疯癫癫地唱了起来,戴云开却看着她露出一个微笑。
“然后我就被你们带走了,杨思佳同学,你很高兴吗?”
杨思佳不唱了,转头看着窗外:“突然也不是那么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