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洞府的门刚推开,我就迫不及待去解乾坤袋的绳结。
指尖被冻得发僵,连解了两次都没解开,反倒是温尘伸手覆上来,指腹擦过我发红的指节:"先烤烤火。"
他话音未落,案头的暖炉"轰"地腾起橘色火苗。
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提前让小厨房送了炭来,沉水香混着松木香在空气里漫开,熏得人鼻尖发酸——不是因为暖,是因为那些被小心安放的、不声不响的周全。
"我不冷。"我攥着乾坤袋后退半步,可这话连自己都骗不过。
方才在藏经阁时只顾着激动,此刻被冷风一激,后颈的碎发全沾了霜,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
紫灵"噗嗤"笑出声,发间那支歪了的玉簪在炉火光里晃:"瑶瑶撒谎的样子像刚偷了灵果的小狐狸。"她边说边把怀里的残篇搁在案上,又去解自己的斗篷,"先换身干衣裳,我带了新织的云绵袄,暖得很。"
我这才注意到她发梢还沾着细雪——原来从藏经阁到洞府这段路,雪下得这样急。
"不用麻烦。"我摇头,终于解开了乾坤袋。
《千机变》的封皮刚露出来,便有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往上窜,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挠我心尖。
案上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三盏烛芯同时爆出灯花,"噼啪"声里,泛黄的纸页自动翻卷开来。
"果然。"温尘的声音就在身侧。
不知何时他已站到我身后,垂落的袖角扫过我手背,"这卷书认你。"
我屏住呼吸。
泛黄的纸页停在某一页,墨迹有些模糊,却能看清上面画着经脉图——和我从前见过的都不一样。
那些线条不是固定的走向,而是像活物般蜷曲着,有的地方打着旋儿,有的地方分叉成细网,倒像是...根系。
"经脉有灵。"我喃喃重复着清风道长的话,指尖轻轻抚过图上的分叉处。
忽然,梅花印在掌心灼痛,一道浅粉色的光从皮肤里渗出来,落在纸页上。
原本模糊的墨迹瞬间清晰,那些蜷曲的线条竟顺着我的指尖动了起来,在纸上游走如活物。
"呀!"紫灵凑过来看,发间玉簪"当啷"又掉了。
这次她没去捡,反而抓住我手腕:"瑶瑶你看!
这里的分支和你上次在演武场展示的梅花阵纹路好像!"
我顺着她的指尖看。
纸页上,经脉分叉的角度与我用梅花印布下的聚灵阵完全吻合——原来不是巧合。
遗迹里那道青衫虚影说"未来在你们手中",原来他留的线索,早就在我自己身上。
"所以梅花印不是累赘。"我喉咙发紧。
从前总觉得这枚胎记般的印记是穿越带来的麻烦,如今才明白,它是钥匙,是桥梁,是前人藏在我血脉里的密码。
温尘的手落在我肩头上,不轻不重的力道,像在确认我还站在实处:"要试试吗?"
"现在?"我转头看他。
烛火在他眼尾的红痣上跳动,映得那点红像是要烧起来。
"现在。"他替我把散下来的发绺别到耳后,"你昨夜没睡,但若现在不试,你今夜也睡不着。"
紫灵已经退到了洞府角落,抱臂笑着:"我去守阵眼,有什么异动我立刻掐诀。"她的身影消失在阵雾里前,还不忘冲我挤眼睛,"要是成功了,明早的灵茶我要加三倍蜜!"
我深吸一口气。
按照《千机变》里的图示,我盘坐在蒲团上,引动体内灵气。
从前修炼时,灵气是顺着固定的经脉走,像溪水必须沿着河床流;可此刻,我试着用梅花印去"引导"——不是驱赶灵气,而是像哄孩子般,顺着它们的性子,带它们去该去的地方。
第一缕灵气动了。
它原本该往丹田走,此刻却拐了个弯,顺着我新引的分支往手肘去了。
我心跳如擂鼓,额角渗出细汗。
温尘不知何时跪在我身侧,掌心贴着我后心,将他的灵气渡进来做缓冲——他的灵气像浸了沉水香的温泉,裹着我的灵气慢慢往前推。
"对,就是这样。"他的声音像一根定海神针,"放松,你比自己想象的更清楚该怎么做。"
纸页上的经脉图突然发出微光。
那些游走的线条与我体内的灵气轨迹重合了!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咔嗒"一声在识海里落下,像是锁芯终于对上了钥匙。
原本滞涩的灵气突然变得轻快,像挣脱了枷锁的鸟,顺着新的经脉路线盘旋上升,在头顶聚成小小的光团。
"成了!"我睁开眼。
眼前的温尘被光团映得眉眼发亮,他嘴角翘着,我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不是平日的沉稳,而是像看着什么珍宝破茧时的温柔。
"才第一步。"我喘着气笑,可指尖还在发抖。
方才那瞬间,我清楚地感觉到经脉在"生长",像春天的藤蔓,顺着灵气的方向抽新芽。
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突破境界,而是让修炼体系本身"活"过来。
"但足够证明方向对了。"温尘伸手接住我头顶的光团,灵气在他掌心流转片刻,又轻轻推回我体内,"你创造的不是功法,是可能。"
案上的《千机变》突然自动翻页,露出下一幅图。
这次的经脉更复杂,分叉更多,却让我想起紫灵说的杂灵根兼容问题——如果能让经脉根据灵根属性自我调整,那些被传统功法判定为"废柴"的修士,是不是也能有出路?
"明日我去藏书阁找《九灵典》。"我摸着发烫的纸页,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接下来的步骤,"紫灵说过,杂灵根的修炼要参考上古的调和之法,或许能和这个..."
"叩叩。"
洞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我和温尘同时抬头。
"萧仙子,"是守洞弟子小竹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玄风长老说...说他有事要见您。"
洞外的雪粒被风卷着撞在石门上,小竹的声音裹着寒气渗进来,我后颈刚褪下去的凉意又爬了上来。
温尘的手还停在我肩窝,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这是他从前哄我平复情绪时的小动作。
"请长老进来吧。"我对着石门应了一声,声音比预想中稳。
石门外传来玄色云纹皂靴碾过积雪的声响。
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千机变》的纸页哗啦翻卷,玄风长老的身影裹着冷冽的松香挤进来,腰间那串玄铁铃当啷作响。
他雪白的寿眉拧成两簇霜,目光先扫过我盘坐的蒲团,又落在摊开的《千机变》上,嘴角抿成一道冷硬的线:"萧仙子倒是好兴致,大冷天的不歇着,偏要折腾这些旁门左道。"
我站起身,温尘顺势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袖。
紫灵不知何时从阵雾里转出来,正站在玄风长老侧后方替他拍去肩头积雪,动作轻柔得像哄炸毛的雪豹:"长老这是说的什么话?
瑶瑶研究的是上古传承,怎算旁门?"
"上古传承?"玄风长老拂开紫灵的手,袖中拂尘"啪"地甩在石桌上,震得烛台摇晃,"我在藏经阁守了三百年,没见过哪本古籍写着'让经脉自己长'这种荒唐话!
萧仙子,你可知前日演武场那几个跟着你学梅花阵的杂灵根弟子,今早吐了血?"
我心底"咯噔"一沉。
前日在演武场,我试着教几个被判定为五灵根的小弟子用梅花印引灵,他们当时还笑得眼睛发亮......
"是灵气反噬。"温尘突然开口。
他站到我身侧,玄色广袖垂落如瀑,"我替他们诊过脉。
传统功法要求灵气走固定经脉,可杂灵根的灵气本就驳杂,强行压制才会反噬。
萧瑶的方法是顺其性,而非逆其势——就像治水,堵不如疏。"
玄风长老的胡须抖了抖,目光在温尘脸上停了片刻。
毕竟是仙尊,纵使再不满,他也不得不放软半分语气:"温仙尊自然看得透,但这世间有几个杂灵根能得您亲自治脉?
萧仙子若真为他们好,便该让他们老老实实修《基础引灵诀》,莫要拿人命当儿戏!"
"可《基础引灵诀》对杂灵根本就无效。"我攥紧了袖口,掌心的梅花印微微发烫,"上个月我去外门,看见个八岁的小丫头蹲在灵泉边哭——她跪在冰面上整整三日,灵根测试石还是没亮。
她娘拉她走时说'咱认命',可她扒着泉眼不肯松手,指甲缝里全是血......"我的喉咙发紧,"长老,您在藏经阁看的是古籍,我在看的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不是'该认命'的废柴,是被旧规矩困死的种子。"
玄风长老的脸色缓了缓,却仍固执地别过脸:"就算要改,也该由各峰首座共议,由你一个刚结丹的小修......"
"由我来担。"温尘突然截断他的话。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指节分明的掌心贴着我手背,"若新功法出了岔子,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
洞外的雪下得更急了。
玄风长老的目光在我们交握的手上顿了顿,又扫过案头泛着微光的《千机变》,忽然长叹一声:"温仙尊既然这么说......"他抄起拂尘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住,"但萧仙子,下月的长老会你必须到场。
你要当着所有峰主的面,说清这功法的来龙去脉。"
"我会去。"我应得干脆。
石门在玄风长老身后合拢,积雪的重量压得门轴发出吱呀轻响。
紫灵凑过来戳我胳膊:"瑶瑶你方才说小丫头那番话,我差点掉眼泪。"她捡起方才被玄风长老震落在地的玉簪,突然眼睛一亮,"对了!
论道广场每月十五有试法会,到时候你可以当众演示新功法!
那么多外门弟子看着,比在长老会空口说白话有用多了!"
我望着案上还在轻颤的《千机变》,纸页上的经脉图泛着暖光,像片待垦的沃土。
温尘的拇指蹭过我手背:"需要我准备什么?"
"准备......"我摸着发烫的梅花印,心里已经勾勒出论道广场的模样——青石板被朝阳晒得暖融融的,外门弟子们挤在台阶上,眼睛亮得像星子。
我要让他们看见,被旧规矩判了死刑的灵根,也能开出花来。
"准备一筐灵果。"我突然笑了,"试法会那天,小丫头们肯定要挤在前排,我得哄她们别被灵气光团吓着。"
温尘低笑出声,抬手替我拨去发间沾的雪粒:"好,我让小厨房备蜜渍金桔。"
紫灵已经翻出她的云纹手札开始写计划,笔尖在纸上跑得飞快:"还得找几个愿意当试练者的杂灵根弟子......对了,前儿我在药峰看见个三灵根的小师弟,他种的灵草长得比单灵根弟子还好,说不定能当活例子......"
我望着他们,忽然想起方才突破时,识海里那声"咔嗒"。
原来不只是经脉在生长,有些东西,早就顺着心尖的裂缝,钻出了新芽。
窗外的雪还在下,可我知道,等雪化的时候,会有更多种子醒过来。